七十三、欺人者，人恒欺之
“其实这个办法是我大哥想出来的。”
顾宗年挠挠头，丝毫没有居功的意思，“我本来是想着让你去我们几个在学校开的店里干活，然后给你每个月发五千块钱来着，但大哥说你不会接受。”
“宋平清？”谢冤·建国有一瞬间的诧异，这个像男孩子一般的女孩子给他留下的印象除了这一点之外并不深刻。
第一次跟她接触时，他还以为对方只是想给顾宗年找个台阶下，别让顾宗年真的跟钟鸣打起来，后来两个之间的关系就是点头之交而已。
居然是她？
对，前天晚上说报警验伤的也是她。
“那等回学校了，我再跟她道谢。”谢冤·建国觉得自己很有必要亲自道谢。
顾宗年却是眉头一皱：“你知道了就当不知道吧。”
这回轮到谢冤·建国觉得奇怪了。
顾宗年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你的监护人会迁怒。”
言下之意就是宋平清的家庭扛不住。
谢冤·建国年纪还小，人虽然还算机灵，但并没有聪慧到可以意识到这里面的弯弯绕绕，虽然没听懂顾宗年的话外音，但还是立刻答应下来：“我知道了。”
绝对不能给有意帮助自己的人添不必要的麻烦，这是做人的基本法。
聊到这儿，顾宗年突然觉得应该回家跟父母说一声，让他们也多关照一下宋家的生意。
好麻烦啊…顾宗年觉得有些烦躁，什么时候他能跳过父母，自己做主照顾自己想照顾的朋友呢？
某个臭小孩的霸总人格正在逐渐苏醒。
事到如今，谢冤·建国的手里总算有了点钱，有一件事变得迫在眉睫。
他的鞋子已经破烂到漏了两个洞，想要继续在学校上课，还得上体育课，第一件事就是给自己买一双便宜的运动鞋。
“多便宜算便宜？”那三个人站在病房中齐齐懵圈。
“呃…”谢冤·建国顿了顿，试探地说道，“十块钱的鞋子有吗？”
十块钱能买到什么鞋子？
三人面面相觑，这真是触及到他们的知识盲区了，于是当即给宋平清打去电话。
宋平清沉默了一会儿：“我觉得，这种时候如果想要更好的效果，最好是让他穿同学不要的鞋子。”
等起诉的时候做个见证，富家子弟居然被苛待到需要去穿同学不要的鞋子，那个杀伤力真是……
反正你谢家人不是不要nian嘛，那我们就帮你好好不要nian一下。
顾宗年对自家大哥说的话向来是深信不疑，当即扭头问谢冤·建国：“你介意吗？”
“我不介意。”如果说从前谢冤·建国对这对便宜父母还抱有幻想，在经历过脑震荡事件后，他真的只想报复回去。
“顾宗年，开免提。”宋平清已经听见他的话了。
“哦好。”顾宗年连忙按开，“好了，打开了。”
“你想好了，到时候要是闹开了，这件事情要被念叨很久的。”宋平清直接在电话那头提醒谢冤·建国，“你能不能承受？”
小孩子也是有自尊心的，别现在答应了，到时候又受不了了，得不偿失。
“我想等事情结束之后转学。”谢冤·建国一开口，几人也是齐齐一惊。
“你转学干什么？！”顾宗年没敢大声嚷嚷，但即便是小声开口，也难掩声音中的惊异，“有我们呢，他们不敢怎么样的！”
他身旁的吴启明和沈辞也是一脸震惊。
“我很感谢你们的帮助，但目前的这个环境不太适合我，而且如果想把书读好，在哪都能读好。”
谢冤·建国的想法很清晰，见众人都盯着自己，有些腼腆地笑了笑：
“可是我不能接受自己吃着三十块一份的米饭，却让爷爷一个人在家乡耕作，如果能拿到钱，我想回去照顾他。”
“我之所以答应这个计划，打算起诉他们，也是为了回到爷爷身边。“
“即便那不是你亲爷爷？”慕容雪的声音也从电话那边传来。
“是不是亲生的并不重要，我的养父母也不是他的亲儿女，过继来的。”
提起爷爷，谢冤·建国的眼神中有光，声音中也多了一分思念的意味。
“他一个人守着三亩地，把我拉扯大不容易，我应该给他养老。”
“我想等事情了结了，就回农村读书，等到时候离这儿离得远了，谁知道我穿过同学的旧鞋子。”
“再说了，勤俭过日子难道是什么很丢人的事情吗？”
他的爷爷真的把他教育的很好。
宋平清有那么一瞬间，仿佛看到了前世的自己和孩子们。
挺好的，家人之间，没有血缘关系又怎么样呢？其实也不那么重要。
慕容雪侧着身子看着她，没错过宋平清眼中一闪而过的笑意，还有那一丝隐秘的，她看不懂的情绪。
没人会真的让谢冤·建国穿旧衣服。
既然当事人都不害怕承担这个后果，并且心中完全有对未来的打算，大家干起活儿就更加肆无忌惮了。
于是，由慕容雪牵头，在班级内部发起了一场针对谢冤·建国同学的募捐，只接受服装和学习用品，一人限捐两件，不接受其他赠与。
少年人往往热忱天真，再加上个学期刚集体出演过新青年的思想教育型话剧，这回谢氏虐待亲子娇惯养子的事，成功激起了全班同学的愤怒。
于是在这场募捐中，除了钟鸣，没有人真的拿旧衣服来，大家都是特意买了干净的衣服裤子鞋子，内穿的外穿的休闲的运动的都有，甚至有贴心的同学还特意买大了一号。
于是当钟鸣拿着那件脏兮兮的旧衣服来时，面对的简直是全班同学鄙夷的眼神。
“我们还没嫌弃你家上不了台面呢，你居然还敢给别的同学难看。”
“你钟家是什么排面上的人物吗？轮得到你在这充大尾巴狼？“
“赶紧走吧，别在这丢人了。就这行事作风，不够恶心的。”
钟鸣听到这话，脸色一白。他的的确确是除了谢冤·建国之外，自身条件最差的一个。
不可否认的是，在霸凌对方时，钟鸣心中也有一些扭曲的快意——“你不是谢家的亲生少爷吗？照样得被我欺负。”
有好人就会有坏种，幸好这世界上还是好人更多。
钟鸣本想羞辱别人，结果被羞辱的居然是自己。看着谢冤·建国桌子上的那些东西，钟鸣只得灰溜溜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这次众筹，谢冤·建国总计收获了不少衣物和上课所需要用到的东西，甚至连体育课的各种球拍都有人送。
谢冤·建国上课时的状态好了不是一星半点。
顾宗年最是大手笔，他本就是科技集团的大少爷，这回干脆送了谢冤·建国一台最新款的笔记本电脑。
“太贵重了！”谢冤·建国被吓得连连摇头拒绝。
“家里产的，没花钱。”顾宗年说这话的语气很耳熟。
就像谢冤·建国隔壁家邻居每次给他家送菜时，都会说一句：“自家地里面种的，不要钱。”
“而且送你这个，主要原因是方便咱们的计划。”吴启明把胳膊搭在谢冤·建国的肩膀上，“还有一个月就要放寒假了，我们都要离开温市，你在家里搜集证据什么的都得你自己来。”
“没错，所以这个电脑其实是给你导出视频用的。”沈辞接口。
吴启明当即就开始教他这些微型摄像头应该怎么用。
在针对谢冤·建国的这场资助中，除了钟鸣，另一个被群嘲指点的就是谢家的假少爷谢麟。
这场定向助学活动真是举办的四年级内人尽皆知，不少同学都开始好奇那个鸠占鹊巢的谢麟究竟是谁。
于是在有人当众指认了隔壁班谁是谢麟之后，每每见到谢麟，谢冤·建国的同班同学就要阴阳怪气几句。
“哟，这不是鸠占鹊巢那个吗？”
“你哥省吃俭用，一双运动鞋烂仨洞，你一个冒牌货穿的居然是黎拉的当季新品，真是好厚的脸皮哦。”
“听说你还鼓动你的朋友们造你哥的谣，说他是小偷，没想到吧，钟鸣去割监控的时候被抓住了哦~”
世间最公平的报应，就是让施暴者亲身感受受害者的感受。
于是谢麟心态崩了，他哭着回家告状，谢家夫妻仿佛被剧情控制了一般，再次对谢冤·建国动了手。
这回谢冤·建国报警报的轻车熟路，在差点喜提七日行政拘留之后，这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的夫妻俩，终于意识到自己的这个儿子并不是那么好欺负好控制的。
于是这夫妻俩只能硬着头皮，对谢麟说：“儿呀，你爷爷最近正在分家产，这个节骨眼上咱们家不能出问题了，要么你忍一忍？”
排挤和霸凌这种事情，忍一时就得忍一世，谢麟自打知道自己不是亲生的之后，眼里只有家里的钱，在答应下自己会忍耐时，并不知道自己将会承受什么样的生活。
可那又关可爱的谢冤·建国同学什么事儿呢？
嗯，也有点关系，最起码帮助他丰富了起诉的素材库。
短短时间警方已经介入调解两次了，这一次就连妇联也上门了。
然而谢家多少还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为了避免有被和稀泥的可能，为了保证起诉的目的能实现，谢冤·建国同学还需要再忍耐一段时间，多积攒一些证据。
还记得甄娘娘传中，端妃娘娘的经典台词吗？
如果不能一击将敌人击倒，只能极力地忍耐。
宋平清觉得谢冤·建国同学很有点儿端妃娘娘的潜质。
哦，教他这么做的沈辞也是，这二位都是能委屈己身以求后报的狠人。
区别是沈辞已经成功了，而谢冤·建国还在努力的路上。
要知道，不能眼下立刻闹起来的关键在一个从没出现过的，谢家真正的掌权人——谢家爷爷，这位老爷子不仅还活着，身体还倍儿棒。
谢父是在他身边养大的孩子，一时吃了亏没拿到更好的公司，谢家老爷子说不定还会心疼，私下里再贴补贴补他。
有些事情，闹过一次后对方就会有所防范，第二次就不好使了。
一旦那样，等谢父缓过劲儿了，他谢冤·建国能有好日子过吗？
他的同学们又不能跟在他身后帮助他一辈子。
对于谢冤·建国来说，眼下闹起来，即便是生父一时没分到更好的公司，也不会动摇生父的根基。
这就好比一时禁足了华妃，也架不住人家还有一个川陕总督年羹尧的哥哥，迟早能再次复宠。
想要斩草除根想要永绝后患，就只有等谢父拿到了他想要的公司，谢冤·建国再撕破脸。
到时候，顾宗年家打着看不下去的幌子把谢父的生意抢了，吴启明家打着打抱不平的由头把这伙人送上电视报纸，再有慕容家的律师出庭帮忙打官司。
谢老爷子自己的资产跟着受到重创时，才会走下那高高在上的位置，眼睛才会开始向下看，看看下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才会知道他这位儿子因为糊涂做了多么丢人的事情，得罪了多么厉害的豪门，给谢家招惹了多少非议。
才会看到谢冤·建国这个不起眼的孙子受了多少委屈。
为了自己的名声，为了集团公司的社会形象，为了自己的利益，谢老爷子才会站出来，站出来平息舆论，给予补偿。
到了那个时候，谢冤·建国才能真正得到一个足够让他自由生长的夹缝。
到那时，谢冤·建国才会真正获得谈判的资格，他才有机会回到自己真心想要跟随的人身边，和自己心里认可的家人生活在一起。
“只有撬动了一切有用的杠杆，才能得到他想要的东西。”
说到底，这小子是真不容易，许多人天生就拥有的父母的宠爱，到了他这里，非得无所不用其极才能得到一个机会。
“他真的能忍下去吗？”慕容雪有几回看着谢冤·建国鼻青脸肿地来教室，忍不住觉得骇人，扯着宋平清问，“他这样真的不会出事吗？”
真的不会被打死吗？
“分家产的节骨眼上，当然不会真出事。”宋平清也很暴躁，“真想把他们送进去改造改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