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竹青水红
小厮唯唯诺诺应了一声, 奉上没送出去的荷包。这小小一物也不知宋致熬了几宿，针脚细密，绣活更是出众, 上面青竹栩栩如生, 似有风吹过, 正沙沙作响。
手指抚上缎面，只余一声轻叹，青竹似她, 他倒宁愿是风，也好过如今看客一场。
“大人呢？”若她伤心，他自会带着清酒前去，总归无论何时，他都会在。
“苏大人，苏大人她”小厮见瞒不过，只在地上狠狠磕着头，“公子，大人与沈公子在书房。”
那双桃花眼一怔, “书房？”
“是。”小厮慌得快哭出来，“小的过去时就被朱管事拦在了院门外，书房门口守着若儿, 小的便等了一会。哪知, 哪知”
掌心的荷包被紧紧攥住, 宋致坐直身子，眉目间一片急切，“还不快说！”
“小的也不晓得，只是偶尔能听到苏大人的惊呼。”
小厮言尽于此，宋致出嫁过一回, 哪里还能不明白。惯常上扬的唇被咬的泛白，起了齿痕，他万没想到，沈原这个世家子竟如此不顾脸面。
大白日的，便敢去勾她。
到底是沈府出来的画舫伶人，这迂回之术用得极佳，死死捏住了苏苏吃软不吃硬的性子，沈原既没有多少真心
宋致眉眼一冷，那他也不会再手软。
苏苏于情字呆愣，要是被沈原伤了心，他就能趁虚而入。
“上前来。”
那双桃花眼微微眯起，唇边浮上精明的笑，“早前苏大人拉了东西在我这，既然如今她既将有夫郎，这贴身之物不好被人瞧见，你便送去沈公子房里吧。”
“是。”
小厮仔细地从宋致手中接过包裹的严实又轻飘飘的小包袱，垂着脑袋缓缓退了出去。
初冬的午后，便是日头强盛，却也还有丝冷冷的风。
若儿悄悄听了听书房里的动静，坐在游廊下用大氅把自己裹的严严实实，眉眼中却是止不住的得意。
还是公子厉害，能叫素来板正的大人连连求饶。
他可得好好守着门，刚刚宋公子身边的林大空跑了一趟，铁定还会再来第二次。
如今春意正欲渡山头，可不能叫人打断了公子好事。
“沈，沈公子。”被吃得唇舌发麻的人，说话都有些不利索，抵住欺身过来的郎君，不自在地撇开眼，“到，到这就可以了。”
“大人，是不是我做得不好？”沈原委屈低眸，手下却不放松，揉来捏去，“我可听说，此事女子都会欢喜异常。”
苏锦一呆，魂都快被他捏去了半个，结结巴巴摇头，“公子做得很好，只是，只是我”
低低的惊呼被人好好收在唇舌，“大人，只管欢喜便是。”
“沈公子。”用力握住郎君作乱的双手，苏锦眼角处还有淡淡的粉，眸子却褪去了迷蒙，认认真真瞧着心急的沈原，“公子不必如此，我是真心求娶，绝无孟浪唐突之意。”
她无需沈原刻意讨好，腔子里的那颗心，“我只给公子一人。”
温柔的声音犹如山涧一弯波光粼粼的湖，平平淡淡之中又有细丝丝的甜，只多品一会，便知内里之美。
“公子于我，永远是天上月。亦什么都无需做，只要你活着。”唇边的笑意甜蜜，苏锦牵住他的手，“我都欢喜。”
这世间太苦，他却是是老天怜悯，赐予她的蜜饯。
“大人”
郎君面上还有与她一同染上的粉，似是没料到她会说出这话，那双美极的丹凤眼里全是那尾小笨鱼含笑的面容，满满当当。
伸手将呆住的沈原抱紧，苏锦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昨夜里是我扰了公子清净，你再睡会。等用饭时我叫你好不好？”
“公子放心，我什么都不做。”
她一脸诚挚地与他许诺，“你安心睡便是。”
睡在她的暖阁里，留在她的身边。
青丝倾泄，郎君如仙亦如妖，如鸦羽浓密的长睫轻颤，枕在苏锦一早就预备下的，与他房里一模一样的小枕头。
只瞥了几眼替他盖被的苏锦，就叫那人又心慌了起来，老实地解释着，“我，我并非早有预谋。只是想着，或许有一天，公子会来书房看看书，备个小枕头，这样公子困了就能歇息。”
这话说出来，总透着一股违和。
别说沈原不会信，就算苏锦本人，也觉得有些冠冕堂皇。
她到底将心思藏了多深，以至于他之前竟毫无察觉。如墨的丹凤眼定定瞧着急出汗的苏锦，“大人的书房，不是不许旁人随意进出的么？”
“公子，并非旁人。”随手抽出书架上的未开封的书册给他，“我，我还给公子准备了时兴的话本。”
所有的所有，都只是盼他能在书房多待一会。这样，她从书桌前劳累抬头时，便能瞧见他。
“大人。”心尖似是被羽毛一点点挠过，又甜又痒，从被里探出的手指轻轻拉住她的衣袖，“以后别再叫我公子了。”
清冷的声线略微发哑，“娘和爹一直叫我原儿，你便叫我原原吧。”
“公”
脱口而出的旧称被突如其来的欢喜所惊，他肯让她唤得如此亲密，苏锦双眸发亮，似是放在阳光下的黑琉璃，随着倒映在其中的郎君，熠熠生辉。
“原，原原。”
郎君轻笑，“大人再多唤几声，好听呢。”
手臂用力，将笨笨的小鱼拉进自己怀里，哄着她把各个音调的原原都来了几遍。这才窝在有她的被里，睡得香甜。
夜里提灯回去的时候，小郎君唇边的笑意就没停过，那双美极的丹凤眼远比漫天繁星还要璀璨。
若儿进来添茶，便瞧见沈原倚在床榻，一会满脸通红地用被子蒙着脸，一会又抱着被子滚来滚去。
“对了。”郎君欢喜了一阵，忽得起身，趿着鞋蹬蹬坐在桌旁，拿起前几天选的绣样，急急问着偷笑的小厮，“若儿，前几日绸缎庄采买的锦缎呢？”
“都在小库房里。”
“嗯。”沈原沉吟片刻，吩咐道，“你去把水红色的那个取来。”
小厮利落，不消片刻，一卷水红色锦缎铺在桌上，艳丽夺目。
沈原耳尖生烫，遣了若儿出去。
这才拿起小剪刀细细比划了许久。今下午弄坏了她的兜子，怎么也该赔她件新的才是。
手下的锦缎远不如她肩头柔滑，那般月白的肤色，竹青虽然雅致，却总不比水红衬她。
郎君兴致勃勃，若儿进来换了次烛台，他手里的兜子才有了形。到底是头一次做这贴身的兜子，沈原也有些摸不准，尺寸合适不合适。
有心想要拿去寻她试试，可夜色浓重，哪里能把熟睡的人再叫起来。
按捺下心头的躁动，沈原小心细致的将新做的兜子叠好，一转头才发现桌上不知何时添了个新物。
犹疑地掂了掂轻飘飘的小包袱，郎君看向角落里偷偷打瞌睡的若儿，抿唇一笑，罢了，还是明早再问好了。
夜里寂静，几人梦成双。
过往苏锦下了早朝都是去书房继续处理公务，如今却是老老实实站在沈原门前，手里还揣着小郎君昨玩笑说想吃的灌汤包。
吱呀——
清晨的光束温温照在轻轻开启的门板，露出一张清俊容颜。
“原原。”苏锦眉眼弯弯，献宝似的地上热乎的包子，“给你。”
“这是灌汤包？”沈原眸中惊喜，“你什么时候去买的。”
“就刚刚，你快尝尝，是不是原来的味道。”
明明说送了东西就走的人，此刻却好似被人钉在了门前，除了傻傻的笑，哪里还有半分想要离开的模样。
倒是若儿和朱管事，十分有眼色的领着一众婢子小厮悄悄退下。
一笼热乎的灌汤包，沈原自己吃一个，便要喂苏锦一个。
明明两人什么都没说，却又好似什么都说了。
“你一会忙不忙？”郎君轻声相问，藏在衣襟前的兜子似是一块炭火，烧得他止不住的面皮生羞。
苏锦摇头，“如今送走了使团，倒是能清闲些。”
黛眉下的水眸含忧，伸手探上他的额头，“倒是你，怎得脸这么红？”
“这个，给你的。”极快地将新做的兜子递给笨笨的鱼，沈原声都有些发颤，背过身道，“我，我第一次做，你且试试，要是不合适，我再改。”
塞进掌心的水红子兜子还有他身上的清香，苏锦又羞又慌的好好收进衣襟，低低应了一声。
郎君侧耳听了半晌，也没等到她解开衣裙的声响，一转头就瞧见她手里拿着他昨夜忘了问的小包袱。
“这是？”沈原好奇，想要凑过来。
刚刚还红着脸的苏锦面色忽得煞白，一把将小包袱胡乱塞进袖里，“原原，我还有事，一会再来陪你。”
沈原微怔，犹疑地目色落在她藏在身后的衣袖，执拗地问道，“你不试了么？”
“我之后再来试。”苏锦揉了揉郎君的脸颊，“原原，你且等我一会。”
那夜里的错乱，她必须先去问个清楚。
小包袱上的宋字，郎君昨夜就瞧见了，只是没料到苏锦会如此紧张。
“大人！”伸手拽住欲走的小笨鱼，沈原眼皮几跳，勉力与她浅浅笑道，“我等你，你可要快些回来。”
林大一早便遵了宋致的吩咐候在门口。没一会，就瞧见苏府的马车哒哒而来。
苏锦下车时面色凝重，直到瞧见那懒懒倚在美人榻上的男子，疾行的脚步一顿，压低了声，“那夜里到底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 明努力完结前世篇，握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