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今日不过是立夏
范娴心中忐忑。
她右臂骨断在前,一心只以为刺杀二皇子在前,在宫中度过半日错过刺杀事件在后,没有任何人有任何理由可以怀疑她。
预料之中的,除了太子的貌似藏拙之下的针对,没有任何人怀疑林珙之死与自己有关系,哪怕是最大的苦主-林若甫也认为范娴清白。
毕竟没有证据和动机。
一切万无一失,可她总是莫名觉得,林晚能猜得到。
这半月以来的相处让范娴知道这个拥有狗狗眼单纯模样的郡王,远没有他表面看上去那样简单。
毕竟是后宫中长大的孩子,何况身份如此尴尬,窥探人心的能力绝对不容小觑。
范娴前世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在孤儿院讨生活,所以对于林晚的经历是有几分共鸣和了解的。
她深知这位小郎君内心的阴暗面,但她不在乎。
或许是有“晚晚类卿”的加持在吧,这一点范娴不敢否认。
可是林晚疯狂的爱着她。
是的,爱着自己。
作为一个鲜少得到爱的人,范娴能够很敏锐地察觉到他人对自己的看法。
尤其是爱。
五竹叔爱她,奶奶爱她,若若爱她,费老师爱她,范老爹也爱她。
就连这些年来只有通信的萍萍叔也是爱她的。
甚至他们里面的大多数人将她的安危看的比自身性命还要重。
就连一些微弱复杂的喜欢,范娴也看得清楚。
庆帝从第一面见她开始,眼中的怀念和喜欢藏不住。
虽然只有那一眼的真情实感,但是被她敏锐的捕捉到了,这就足够了。
范娴擅长恃宠而骄,但又完全在对方的容忍范围之内,所以她做了很多“过分”的事情。
比如随意置喙天子行事,评价庆帝对皇子的奖惩。
她将尺度拿捏得刚刚好--因为那一刻几乎算得上是帝王最开心的一刻了。
司离谱对她隐隐约约的善意与好感,范娴通通接下并利用,但她并不在意。
因为她清楚地知道对方对自己恐怕也是利用居多,真情不过是混在海水里的一滴淡水,落入海洋很快被吞噬了。
至于李承泽么
他或许喜欢自己吧,但在他心中,有太多摆在自己前面了。
范娴不敢信。
她宁愿选择一个喜欢但是更爱她的人。
最好全世界所有的一切都排在自己后面,为了她抛弃所有。
包括原则、亲情甚至性命。
最好为了爱自己全然将兄长的死抛在脑后。
甚至日后母亲的死
范娴病态地想着。
一时之间竟然撞上了迎面走来的叶灵儿。
“范娴,你终于来了!阿晩一直在等你。”叶灵儿仔细打量着范娴的神色:“你怎么了,在想什么?有些魂不守舍的。”
察觉到有人,范娴立刻习惯性的重新挂起了笑容,却在转瞬之间察觉到不对,于是勉强地笑了笑:“林二公子出事,与林世伯聊了许多,他十分难过,于是想到想到阿晩恐怕也很难过,于是就”
她的情绪拿捏得十分到位,几分爱屋及乌的痛惜,几分不知所措的迷茫。
看上去就是一个无辜的爱惜未婚夫的不知情者。
叶灵儿拍了拍范娴的肩膀安慰:“我知道,你没见过林二公子,但也因为阿晩哥而感到伤心,林二公子一直对阿晩哥很好的,所以晩哥刚难过的一直咳嗽,唉~前几天是你和二皇子,今日又是林家二公子,听说与那流晶河畔的司离谱有关?”
范娴咽下一口唾沫,满心只想着等会儿怎么应对林晚,所以有些心不在焉,看着林晚门口的方向,轻轻点了点头,回道:“嗯~陛下已经决定,发起国战了。”
“竟闹得这么大?”叶灵儿先是惊讶,但很快也思索过来:“也是,贼子如此欺人,我们就算开战也是正义之师。”
范娴未置可否。
对于这场战争,她心中说不上是厌恶还是支持。
察觉到自己紧皱的眉头,范娴长叹一口气:“陛下决策,自然是对的。”
那就做一个封建主的盲从者吧。
小郡王门口挂着的风铃叮铃作响,那是范娴为了讨林晚开心做的。
范娴抬头看去,看到屋檐瓦旁的树叶绿了大半。
范娴这才恍然发现,原来今天是立夏啊。
庆国国都干涩,可来到京都的范娴却才在此刻终于感受到了几分疏阔心怀的干爽。
终要有一见的,若是林晚没有猜到,那便是一对佳偶天成。
若是他猜得到,恐怕也只能是一对怨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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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娴等人离宫时,已近傍晚,皇宫里为了贵人好走路,早早地就点上了灯笼。
而郡王府一直很得盛宠,所以循照着宫中也点起了灯。
一座轿子晃悠悠地离开郡王府,渐渐晃进了幽暗中,停下。
不多时,另外一座轿子也跟了过来,并排停放。
抬轿子的人被打发得很远,在周围守着以防有不长眼的惊扰了贵人谈话。
轿子离得近,可没人主动掀开帘子。
这正是一对怨偶相见。
“若甫,不要太伤心了。”是长公主的声音,柔柔弱弱的,让人听了生出几分惋惜。
可林若甫却并未承情,冷淡不忿地道:“长公主关心臣的家事,臣不胜感激。”
轿子里的长公主声音更加哀婉:“你非要跟我如此这般说话吗”
林若甫听见她凄凄惨惨的声音,心中更是来气:“君臣有别啊,长公主,你心中比谁都清楚,你对我根本就没有感情,如此这般惺惺作态,无非是想把持我这个第一权臣为你所用罢了。”
长公主李云睿听着他的这番话,怒气四溢。
果然还是男人啊,得到好处时心安理得,如今成了气候却要把自己一脚踹开了。
“若甫,你我好歹夫妻一场,我这些年为你做了这么多,求陛下赐你官位,甚至调用内库银两助你,难道你就丝毫不顾及我,把所有怨气发泄在我身上吗?”
林若甫此刻听到长公主的怒气怨气,却反而平复了情绪。
仿佛刚刚说那番话,只是单纯地为了激怒对方,将对方最不堪的一面逼出来。
“睿儿,你知道吗?我宁愿你能将野心都展露出来,也不希望你永远蹙着眉头卖可怜,实在是恶心极了。”
李云睿不由得冷笑,野心?
即使现在这副可怜模样也要被人欺凌,若是展露野心恐怕早就被庆帝贬去信阳了。
也就只有男人能把话说的如此轻易,却从未考虑过对方的境地了。
李云睿恨。
“我今日与你相见,是想告诉你,晚儿的婚事我应允了。陛下也已松口定在了九月初九。”
“你真的真的要让晚儿入赘?!”长公主大骇。
“晚儿体弱,范娴却是真心爱慕,陛下也对范娴青睐有加,入赘范家,日子会好过些。”林若甫食指中指并拢敲了敲车窗的木头。
“还是放下内库财权吧,那本来就不是你的,这恐怕也是陛下的意思。”
长公主沉默下来,轿子传来低低的啜泣声,更像是气急怒急了,她终于爆发般地吼道:“我不想晚儿与那个儋州野种成婚,我有错吗?!”
长公主越是气结,林若甫的心情却更愉快了,仿佛看着对方痛苦,他心中就更痛快。
“我知道,珙儿刺杀范娴是你鼓动的,仅凭珙儿又怎么可能联系到北齐、东夷两股势力呢。我儿子是你害死的,真正的凶手是你才对啊,李云睿。
“至于你如何幕后操盘北齐多番势力的事,我不再深究,事到如今,你我二人已经两清,情分休谈。”
林若甫寒气森森的声音顺着车窗缝隙飘出,话毕,他探出手臂招呼抬轿子的奴仆上前便离开了。
而另外一座载着哭泣女人的轿子,也被人抬回了广信宫。
长公主扶着贴身宫女的手出了轿子,揩了揩泪痕,慢慢地翘起嘴角笑出声来:“既然如此,那就都杀了吧。”
抬轿太监与随侍婢女来不及求饶,都被长公主那冷峻的贴身宫女斩杀殆尽了。
而此时的郡王府中,这位蛇蝎美人的儿子也同时擦了擦脸上的泪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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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也为长公主不值得,站在她的角度上想林若甫就是软饭硬吃,把所有好处拿捏在手里,可是一点代价也不想付出。
她因长公主的身份得利,比庆帝的亲兄弟-靖王,可以因为无缘帝位而被赐予内库财权。
她已经尽自己最大可能在庆帝的“五指山”里挣扎并且做出一番事业了。
终究因为女子身份受限。
“我但凡是个男人,可以出得去,我必早走了,立一番事业,那是自有我一番道理。偏我是个女孩儿家,一句多话也没有乱说的。太太满心里都知道。如今因看重我,才叫我照管家务,还没有做一件好事,姨娘倒先来作践我。”
《红楼梦》在《庆余年》中极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