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家人
秦慕雨又做噩梦了。
朱千金出去了，眼下只有秦慕雪坐在床边。
秦慕雪被她的样子吓到了，想唤醒一脸痛苦的她，又怕弄巧成拙。
就在她还犹豫不决地时候，秦慕雨睁开了眼睛。
看到秦慕雪无措的表情，秦慕雨从可怖的梦境回归现实，感到很难为情，把头转向另一边。
“做噩梦了吗？”秦慕雪问。
秦慕雨点点头，如果不仔细看就会错过这个极细微的动作。
听到秦慕雪走开了，秦慕雨这才转头盯着天花板。
卫生间里传来流水声。
很快，秦慕雪端着一盆水出来，“我帮你擦一下，换件衣服吧。”
不用。秦慕雨心里是这样想的，但她这次住院后，她发现自己变得弱懦了。
那些拒绝的话，难听的话明明都在舌尖上了，却硬是说不出口。
小时候，姐妹俩都是一起洗澡的，赤裸着身子，见怪不怪。
但是眼下，秦慕雨感到极其不自在，偏偏护工阿姨跟姨妈都不在边上。
秦慕雪倒是没有这方面的顾虑，不紧不慢地拧毛巾，帮她擦拭身子。已经身为母亲的她，这套动作简直轻车熟路。
毛巾划过手臂，最后停顿住了。
秦慕雨注意到秦慕雪的视线，感觉手腕上的伤疤火辣辣的，本能地把手缩了回来。
秦慕雪继续手上的动作，对于刚才的插曲，两个人都当没发生过。
这种假装，这成了秦慕雨和秦昊、秦慕雪的相处之道。假装那些不愉快的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假装她们还是一家人，假装眼下的一切是正常的……
只有这样，她才可以跟他们同处在一个空间了。
下午，病房里来了一位意外的访客——金枫华。
“你怎么亲自送来了？我刚想让司机过去拿的。”朱千金看着金枫华手里的保温袋，还有捧在怀里的花束，夸赞说，“这花真漂亮。”
朱千金故意说得很大声，希望秦慕雨待会不要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
金枫华把保温袋递给朱千金，然后走过来把花束放在床头柜上，“我自己插的，希望你能喜欢。”
“谢谢！”秦慕雨扭头看着那束花，她对花不是很了解，只认得里面的百合花。
“你金阿姨在老年大学教插花的她的课可受欢迎了。”朱千金赶紧介绍起来。
“纯粹是打发时间的。”金枫华谦虚地笑了笑，然后看着秦慕雨，“感觉好多了吗？”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女人取代了妈妈的位置，自己应该不会太反感她吧。秦慕雨想，金枫华给她的第一印象确实不错，端庄大方，气质典雅。
见秦慕雨不回答，朱千金接了起来，“好多了。昨天晚上到现在，都没有再发烧了。”
金枫华笑着点点头，“那就好。”
秦慕雨礼貌地笑了笑，觉得对方的关心不像是装出来的，不禁陷入了沉思。
青山集团蒸蒸日上后，单身的秦昊成了众多女性的追求对象。
虽然，秦昊明确表示跟自己在一起的前提是要签订婚前协议。但即使不能分到巨额财产，荣华富贵总是跑不了的。
没有金枫华，也会有黄枫华，钱枫华……自己跟她素不相识，她对自己的好，更多的是为了讨好爸爸吧。
这样一想，秦慕雨对金枫华的关怀倒是能坦然接受了。
十分钟后，金枫华就准备离开了。朱千金不想让秦慕雨不自在，也没有挽留，陪金枫华走到楼梯口就折回来了。
“你不讨厌她吗？”秦慕雨问。
“我也是花了好长时间才慢慢接受她的。”朱千金解释说，毕竟金枫华是取代了姐姐位置的人。
秦慕雨露出理解的眼神。
“一开始，我以为她跟其他人一样，图的是你爸爸的身份和地位。不过仔细一想，你跟你姐都成年了，她就算真的跟电视里演的那些后妈一样坏，也伤害不了你们了。你爸年纪也大了，身边有个人总归好点。”
“起初，我跟她是没什么来往的。顶多过节的时候，会在饭局见面。后面我闲着无聊，你爸就提议让去她的插花班看看。我就去了，也不知道当时怎么想的？”
朱千金想了想，但仍旧想不到答案，叹了口气，继续说：“一来二去，就熟了，对她的看法也开始改变了。”
金枫华既然已经得到了姨妈的称赞，想来人是坏不到哪里去的。秦慕雨想，但自己还是无法坦然面对她。
“本来她是要去国外看女儿的。知道你出了事，马上转机回来了。”
听到这，秦慕雨心里多少有点触动，问：“她的家里人都在国外吗？”
“她之前的老公，因病去世了。只有一个女儿，出国留学后就定居在那边了。”
秦慕雨若有所思地应了一声。
“说起来，她女儿跟你姐一样大，去年年底生了个儿子。”
想必她这次出去，是要去看小外孙的。秦慕雨觉得有点愧疚，自己又没什么大碍，却破坏了人家一家团圆的好事。
“饿了吗？”朱千金看看时间，“我让她煲了点粥。”
“不饿。”秦慕雨说的是实话。这两天，虽然刚刚结束禁食，但她一点胃口都没有。
“那就喝点汤吧。”朱千金从保温袋里拎出一个保温桶，“老母鸡汤，补补身子，好的快。”
秦慕雨吃着鸡汤的时候，朱千金从外面拿了一只花瓶进来，把金枫华送的花插进去，举手投足之间，有点专业的样子。
看着花瓶最终呈现的样子，朱千金满意地点头微笑，把它摆好后，重新坐下。
“你姐回公司了吗？”朱千金好奇地问。
早上帮自己换好衣服后，秦慕雨就再也没见过秦慕雪。
这样挺好的。想到当时两个人窘迫的样子，秦慕雨不禁在心里长吁短叹。
很多东西都已经回不去了！自己跟姐姐的关系也是一样。
自己早已面目全非！
秦慕雨觉得自己就是那艘“忒休斯之船”，在车祸中碎成了一片一片，这些碎片在过程中被死亡污染了，变成了别的什么东西。
等她重新以秦慕雨的面目示人的时候，在别人眼里，她还是秦慕雨。但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只是被死亡抛弃在这个世上的孤魂野鬼。
这是对于人类而言，最严厉的惩罚。介于生与死之间，既不属于天堂，也不属于地狱，只能孤身游荡在这人世间。
朱千金看秦慕雨想睡了，就到外面会客厅去了，正好秦慕雪从门外进来。
“工作忙的话，就别跑来跑去了！”朱千金说，“这边有我呢，你就放心吧。”
秦慕雪笑了笑，在沙发上坐下。
“你现在是有老公跟小孩的人了，又要顾着公司里的事情，不要太勉强自己。”朱千金语重心长地说。
秦慕雪点点头，“她睡了？”
“这会应该睡着了。”朱千金转头看了一眼，“刚才，你金阿姨来过了。”
“金阿姨？”秦慕雪紧张起来，小声问：“那她呢，表现怎么样？”
“她是个有礼貌的孩子。”朱千金感到欣慰，姐姐把秦慕雨养的很好。印象中，秦慕雨总是温温和和的，几乎没见她发过脾气。
“再说了，你金阿姨也不是什么坏人，还带了一束花过来。伸手不打笑脸人，这个道理子轩还是懂的。”
秦慕雪在心里苦笑，自己第一次跟金枫华见面可没表现出礼貌和教养。
当时，她就像一个叛逆期的孩子，无端地冲金阿姨发了一通火，搞得爸爸下不了台。最后，还是金阿姨出面说好话，那顿饭才不至于不欢而散。
“明天，有个人会来看她。”秦慕雪说。
“是吗？那太好了。她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有人跟她说说话，解解闷，忘掉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