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章 我们都是可怜虫
白日闷热难当,夜里风也是热的。
赵云黎高高坐在龙椅上,撕碎的宣纸、一团一团墨迹,满地碎瓷,他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疲劳闭上。
“陛下,北边传来消息绕过都护府的那个商队全员覆灭,那条通商路没了。咱们的人跟着回长安才传消息进来。”
“哗啦啦啦”
又是一阵嘈杂声,赵云黎一脚踢上熏炉,狠狠开口。
“废物”
“不惜一切代价弄死武延平。”
刘启躬身拜下后退着退了出去。
立政殿,李宁白同女儿对坐,跳跃烛光下,李宁白面色平和,一笔一划抄写着。
秋吉拿出一个砚台加入清水拿过墨条细细研磨,李宥嘉纠结的快溢出来了,对上秋吉眸子,只好认命般摊开宣纸,打开佛经。
沙沙沙沙声传来,母女俩都在埋头抄写。一个字一个字跳跃出来,李宥嘉急躁的心情渐渐平复下来。
“铛铛铛……”
李宁白揉着发酸发胀的手腕,双手捧着佛经,待墨迹变色清洗干净手掌,打量着女儿手下字迹。
“宥儿,手腕抬起来,下笔软趴趴的,字如其人,你练字只注重漂亮,在形不在骨。这几处墨多了,瞧瞧,这地方转折又不够顺畅,你这字啊,崔公能忍下去也是难得。”
李宥嘉撇了撇嘴,紧紧绷直,不敢再大意,全身心埋入抄写经文中。
周国公府书房里,灯火通明,来来往往巡逻的将士把守书房重地。武老夫人一副男儿打扮,捧着一本书轴灯火照耀下高大身影被投射在门窗上,不是相熟的人靠近根本发现不了。
白将军府,一身老仆装扮的武延平佝偻着腰,拱手讨好着送他进来的管家。
书房门一开,旋即关上。
白龙同弟妹几个坐在院子里纳凉,吃甜瓜,玩水,热热闹闹的全然不像书房重地,闲人免进。
“师傅”
白广元躬身拜下将人搀扶上座,又惴惴不安开口:
“师傅可要小心啊!军中那么多人,跟您归京就有不少部下,让我家小子跟着您。”
“不用,老夫戎马一生,战场上一刀一枪拼杀出来的,自有识人的一双慧眼,我自个查,皇后三公主那就托付给你了。”
“徒定不如命。”
武延平拍拍他肩膀,满意的赞许几句小徒弟。
“这赘婿当道成了不小气候,我手下抓到一伙商贩,你可知他们贩的什么?生铁制成的武器、匠人、整套的盔甲这些,尤其是匠人,若打造出不逊于边陲将士身披的盔甲,突厥战马本就优于咱们,那可没什么优势了。”
“我如今怀疑老狄死在任上是有猫腻的,我一个武将不好去狄府门前吊丧,你也别轻举妄动,待公主册封旨意到手我便回去了。”
树影婆娑,深夜里寂静的很。
秋吉提一盏宫灯从再进来,行礼后要附身低语,李宁白晃晃手指。
“殿下,三娘子,刘妃求见。”
李宥嘉笔下一顿,一滴墨汁顺着毛尖滴落,落在“死”字,刚写完的字经不住这一大坨,一下子就晕染开,棱角分明变成一团糟乌。
“刘妃黄昏时曾求见陛下被拒。”
“哦?那一路不通,她想两边讨好?”
李宥嘉思绪翻滚,面板随着她翻动着,章节哗哗哗倒退至刘妃端午节相关字眼。
【刘妃知道赵云黎是什么人,她若今晚求不到任何一方庇护,不出三日将会溺毙在荷花池,她的死成为阿娘郁结于心的一根稻草,也成为百姓茶余饭后讨论。流言止于智者根本不可靠,百姓之口恶毒又疯狂,甚至有人编唱皇后不德,必遭灾殃,赵皇威武,荡平不公。……天下归赵,男有正德。】
李宁白无声同秋吉对视一眼,两人都在等着下一段。
李宥嘉被吸引住,她朝下继续看着,心情十分不美丽。
【刘妃死前被皇帝哄着写下咒骂阿娘的话,死得时候得知儿子不是皇帝的种,是侍卫强暴她生下的,狗皇帝还告诉她这儿子将成为一把得用的刀,坏了就扔掉。】
秋吉转身去请刘妃,李宁白低头继续看着抄写完的佛经。
【啧啧啧…太坏了,太坏了,刘妃侍寝时,皇帝正同沈昭仪颠鸾倒凤呢,还不止一次,她就是挡箭牌啊!那侍卫也惨,拒绝又拒绝不了,被割掉舌头喂了药睡皇帝女人,事后又被处理掉,怪不得呢!】
“妾拜见殿下,拜见公主。”
刘妃跪下行礼,惶恐不安抖了又抖,她身穿宫女衣裙,头戴帷帽,等了半响不见皇后叫起,心一横着急开口。
“妾知道殿下宫中哪些人是陛下的,求殿下救命。”
“哦?你说说看。”
李宁白提起兴趣,用余光瞥见女儿额头微微抬起。
“殿下可答应救妾姓名,保住大郎。”
刘妃声音尖锐沙哑,膝行向前紧紧抱住皇后腿,呜呜哭了起来。
李宁白有片刻失神,曾经她的对家,劲敌,高傲的不可一世,如今用着这副柔弱对着自己,她竟生出可怜可恨的感觉。
“你坐下来,先说说吧!”
秋吉搬来一个坐榻放下,刘妃警惕的四下看看,讪笑着开口。
“妾实在害怕殿下这里。”
秋吉冷哼开口:
“若您想说负责洒扫、看门、书房那几个侍女,不用再说了。”
李宥嘉含笑点头心中默默给了秋吉一个赞。
刘妃慌乱片刻,平复下情绪,赔笑开口:
“殿下慧眼如炬,妾佩服万分。”
又捂着嘴娇羞一笑。
“秋女官无声无息处置掉的都不是重要的,有两人一人负责殿下饮食,一人负责殿下衣物熏香,这两人处理了还会一茬一茬冒出来的。”
“殿下一定奇怪为何换掉一茬仍旧身体不舒坦?殿下中毒已深,年岁越大精力越不济。殿下瞧瞧手腕上那几道印子,颜色不是正常粉红而是鲜红了。”
李宥嘉扔掉笔一把扯过母亲手腕,同自己手腕做比较,手掌向下露出印子,显然母亲的颜色更深。
“哈哈哈哈……”
一阵怪异癫狂的笑声从刘妃喉咙里发出来,她身体抖动个不停,满脸泪痕,嘴角渗出缕缕黑血,眼神空洞而悲悯。
“李宁白,你和我一样,都是可怜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