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郑县
离开晋宁后的第四天，高羡率领大军抵达了郑县城外，大军驻扎在了城外的燕归山脚。
天色欲黑，远方城池在夜幕里透着微光，高羡坐在营地里就着热酒吃着烤饼，篝火烧得旺，映着高羡沉郁的脸颊，他在等一个消息，因此心绪不定，口中之物味同嚼蜡。夜色沉沉处，有人疾步而来，是外出而归的南寻。
高羡将烤饼扔在酒碗里，酒水溅出来落在冰冷的铠甲上，他给南寻倒了一杯热酒。“如何？”
南寻恭敬地接过酒碗，“谢侯爷！”仰头喝了一口，一股暖流从喉咙到肺腑，身子也跟着暖和起来，他搓了搓早就冻僵的双手，这才开口。
“城里传来消息，有一个叫圣千尘的人早几个月盘下了郑县的一个破庙，翻新一番建了一个道观，因多次帮助了百姓，颇得百姓信赖，道观香火鼎盛，而且据城里的百姓说，圣千尘信徒颇多，起事之时除了他自己的弟子城中百姓也颇多支持。如今郑县县令已被诛杀，圣千尘已然掌控整个县城，我们要想进城，少不了要与百姓起争执。而且——”南寻有些犹豫，神情有些不忍。
高羡皱眉看南寻，南寻有些气愤的说道：“而且，郑县守城的兵力都是后来投靠圣千尘的百姓。”
“你刚刚说道观？不是用的千日教的名头？”高羡皱眉，那此前急报又是怎么回事？那王安柏的急报上可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写着千日教几个大字。
“据城中探子来报，圣千尘举事之前并无任何不妥，兄弟们还以为是云游至此的方士。哪知他竟能有如此手段，而且除开郑县的百姓，他手底下还有两千信徒，如何来的怎么来的郑县，我们的人竟毫不知情。”南寻严肃道，心里想着此番堂里的兄弟怕是要受罚。
“不是打着千日教的名头，但是急报却说是千日教。来了这么些天，也未见着王安柏，送了急报，却又不现身。”火光跳跃，高羡眼睛微眯，自顾自的说着。
高羡眸光一凛，“圣千尘是何来历？”
南寻摇摇头，“不知，探子来报，只说此人是突然到的郑县，来历查不到，此前也没有任何动作，火烧县衙也是突然，只怕圣千尘这个名字是假的。”顿了顿，南寻又继续说道：“不过，探子说，那人每日都要去城南的一个糕点坊。我们的人也查过了糕点坊，没有什么隐匿之处。实在是奇怪。”
高羡食指曲着，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碗的边缘，“可有留意糕点坊做的是什么口味的？”
“啊——”南寻不解，“这个有什么关系？”
高羡睨了他一眼，南寻心里一激灵，似乎想起了什么，“探子说圣千尘回回都只买茯苓八珍糕。”
高羡狡黠一笑，随即眸色又染上厉色，“郢都的口味。”
“郢都，圣千尘是郢都人？”南寻惊讶不已。
“去叫贾复过来。”高羡沉声吩咐，心里有了一点苗头。
“是。”南寻立刻起身离开。
高羡看着燃烧的火焰，心里盘算着南寻刚刚说的事情，一个郢都的人千里迢迢的跑到郑县做什么？不太合理，也不太能说得过去，中原大地这么多城池，就算千日教要复辟，也该选一个富饶的地方。
不多会，南寻便和贾复一起过来了，手里还多了两封书信。
“侯爷，晋宁来的信。”南寻恭敬的递上。
高羡眉头微挑，两封信，一封是祁先生的，还有一封笔迹清秀，看着像是女子写的，他的心头微动，只将两封信握在指尖。“贾复，明日你率大军到城门口，严阵以待，不必进攻，待到傍晚时分就收兵回营。”
“啊——”贾复不解，“那这不打，光围着是何用意？”
高羡却并不解释，“我们都来郑县快五天了，王安柏却毫无消息，按理他作为锦州的最高指挥使，怎么也该来请罪了，但他却没来，你们猜猜出了何事？”
南寻与贾复面面相觑，高羡失笑，“也好，再等等，说不定几日之后就来了了。”
“郑县兵力主要是百姓，圣千尘的弟子只怕也是乌合之众，不足为惧，但他们忽略了一点，平头百姓这辈子为得不过是有食果腹，有衣蔽体，若能阖家安乐已是大幸，圣千尘以为用妖言便能蛊惑人心，日子平安尚能，若城中粮草断绝，你说百姓会不会为了能够活下去爆发内乱？”
南寻与贾复皆点头认可，“那侯爷为何还要亲自来？”
“千日教是国之蠹虫，我为此费心多年，此次不管是不是千日教卷土重来，事情看起来都蹊跷得很，而且为何选在郑县，这么一个小县城，必是有原因的。”高羡加了一把柴火，火焰噗得一跳，“南寻，告诉城里的人想办法烧了他们的粮仓。”
“贾复，你将郑县的各个出口守住，任何人不得出城。”
“接下来，我们就是等待了。”高羡沉声说道，手里无意识的摩挲着信封。“回吧。”
贾复这才躬身退了下去。
高羡先打开了祁先生的那封信，信中说，汝南那边来了消息，陈昭与周家大姑娘似乎达成了某种共识，两人相处还算平静，目前在汝南落脚，暂时没有任何风波。襄阳那边，祭章查到陈慈已将亲兵全数集结在了襄阳周边的几个郡，恐怕这一两日就会放出陈其逝世的消息，襄阳城不久便会解封，届时祭章将返回晋宁。最后一则消息却令高羡皱了眉头，晋宁城外出现流民，目前虽只有几十人，但祁先生让探子查过了，陆陆续续有不少流民从南方途径书台郡前往晋宁。据流民所述，他们是听说北方相对平安这才千里迢迢背井离乡来此寻求一方落脚之处。祁先生还特意提到，元乔让他务必寻大夫诊治流民的身体情况。
流民来自各地，如今南方靖州与台州皆处于战乱之中，城镇村落尸山血海，很多村落一夕之间覆灭，若在此时有流民中了瘟疫，又进了晋宁城，只怕将是一场浩劫。高羡不禁对元乔刮目相看，心里生出些钦佩来。
另一封信，高羡怔了那么一瞬才打开，娟秀的笔迹，还是簪花小楷，他甚至还闻到了淡淡的墨香。
高羡看着看着便笑了。
南寻惊讶不已，“侯爷笑什么呢？”这第一封信他是知道的，祁先生的笔迹，还有祁先生常用的最普通的信纸，泛着黄。这第二封嘛，看字迹像是个姑娘的，老夫人鲜少来信，一般都是侯爷寄家书，那只能是少夫人了。
高羡斜睨了南寻一眼，南寻立马乖乖闭嘴，端着酒碗喝了一口，仰头看天上的星子。“星空真美。”
高羡失笑，“那你自个儿欣赏吧。”说着将信揣进怀里便进了营帐。
元乔的信里与祁先生说了同一件事，关于她姐姐的事，信的末尾还犹犹豫豫的写了一句，盼他安！那结尾处滴落的墨迹，高羡一眼看穿，大抵是挣扎了很久才客气的问候了一句。
不过元乔能主动告诉他关于陈昭与她姐姐事倒是出乎他的预料之外，如今这局面三方还能和平共处，明州与靖州暂时还不能影响北境，但将来真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万一刀兵相向，届时他与元乔又该如何面对。高羡想到这里，心里有些烦闷，随即他提笔写了一封家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