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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巴雅尔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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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着门帘被“哗啦”一声掀开,外面清新微凉的空气也一股脑地涌了进来。

    欧阳烟这时才意识到,她的脸颊是滚烫的。

    这帐子里的炉子烧得太热了。

    伴随新鲜空气一起进门的,是一位身穿猎服的老人。

    欧阳烟定睛一看,这不就是照片上那个白胡子老人吗!

    她赶紧放下照片,看着对方心里发怵,也不知道该上前还是站在原地。

    好在老人率先开口了,一张嘴居然是流利的汉语:“不好意思啊姑娘,我叫巴雅尔,唉,都是我孙子不懂事啊!”

    欧阳烟再次懵了。

    就在这时,那个胖女人揪着小少年的耳朵,骂骂咧咧地冲进来。

    可怜的小家伙耳朵都被揪红了,连踢带挣扎,嘴里吱哇乱叫,直到看见老人才一下子偃旗息鼓。

    欧阳烟亲眼看着他一秒钟变乖巧,蹲在炉子旁边不敢吭声了。

    欧阳烟实在是忍不住了:“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是我这小孙子,唉——是这小兔崽子把你打晕了带过来的。”

    老人抽出烟杆,歉疚地叹了口气。

    旁边的胖女人也是一脸愧疚,赶紧给欧阳烟倒奶茶喝。

    什么玩意儿?

    草原人民的民风都这么粗犷彪悍的吗?

    欧阳烟捂着后脑勺的肿块,默默地咬牙切齿。

    可惜人在屋檐下,还不得不强笑着装出一副很大度的模样:“没事,没事,孩子嘛哈哈哈,还小。”

    忍字头上一把刀!

    欧阳烟可不想因为语言不通或者态度不好,被人家捆了喂狼。

    其实到了现在,欧阳烟也已经发现了,这小少年的眼睛黑亮,看起来灵动可爱得很。

    就是……神态动作上,好像有哪里和平常八九岁的孩子不大一样。

    就像刚才跟王从戎一起来的那个平头小西瓜比吧,那孩子早就已经口齿清晰会说话了。

    不但伶俐,还能一句接着一句跟王从戎顶嘴,吐字跟蹦豆子似的。

    可是再看看眼前这个——

    小小一只,可怜巴巴地窝在炉子边,嘴里自言自语,自己一会儿乐一会儿哭,根本听不清说了些什么。

    除了刚才在马背上大喊“蓝哥哥”“找媳妇”倒是挺清晰的。

    “唉——你别见怪,我家这小孙子刚出生的时候发了烧,烧傻了。”

    巴雅尔老人嘬了一口烟,“以前连话都不会说,好在前几年,有知青上山下乡来到我们这儿,带队的是个当兵的,我们都叫他蓝队长。”

    欧阳烟脑海中闪过照片上那个男人的面庞。

    “蓝队长心眼好啊,带着我小孙子,坐火车去北京看病!多少钱人家都给掏,虽然脑子没治好,但是,人家愣是给这孩子治的会说话了。”

    旁边的胖女人也开始抹眼泪,倒是那小少年——

    不知道自己跟自己玩起了什么游戏,拍着手掌乐呵起来。

    欧阳烟笑了笑,心里泛起酸涩,说:“难怪这孩子总念叨着什么‘蓝哥哥’。”

    “嗨,这都怪我,之前跟我儿子儿媳妇商量蓝队长的婚事,叫这小崽子听见了,就开始天天操心,生怕蓝队长娶不上媳妇!”

    “这小家伙肯定是今天自己去车站找羊的时候啊,一下子瞧见你了,我跟他妈都没想到,他居然就把你打晕带回来了!”老人把烟杆子往地上一磕,“你放心,这事儿我肯定给你个交代!”

    说完就站起来,鹰一样的眼睛开始四处找火钳,把少年的脸都吓白了,捂着脑袋瑟瑟发抖。

    一边发抖,嘴里还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欧阳烟急忙站起来,“不不不,您可别再打他了。”

    小少年“呜哇呜哇”哭嚎起来,哭得欧阳烟心里直叹气,“您能帮帮忙,把我送到场部就可以了,我想找王从戎主任。”

    “王主任?”巴雅尔老人一听,火钳也不找了,急忙问她:“难不成,难不成你就是新来的老师!”

    胖女人手里的茶壶一抖,滚热的奶茶烫得手背都红了,她也像没感觉到似的,同样激动地盯着欧阳烟。

    “老师?”欧阳烟一头雾水地否认,“我不是,我是因为坐错了车,才意外来到这里的。”

    巴雅尔老人眼里的光,在听见欧阳烟的回答后,悄悄地黯淡了下去。

    他苦笑着点点头:“哦,这样啊,是我误会了。”

    欧阳烟没有错过他们目光深处那一闪而过的失望,试探地问道:“这里,很缺老师?”

    “嗨,前两年知青多的时候还好,现在——你瞧瞧我们这地方,又穷又偏,鸟都不愿意拉屎,鸡都不愿意下蛋,谁愿意来啊。”

    “怎么会?这里很好啊!”欧阳烟睁大了眼睛。

    她心说,鸡不愿意下蛋?

    呵呵。

    被芦花鸡的大肥屁股亲临过的脑袋又开始隐隐作痛。

    巴雅尔老人笑了:“姑娘,你那是没见到过这里的冬天,还有……嗨,不说了。”

    旁边的胖女人也开口了,她的汉语说得更生涩一些,“场部的王主任也向上头申请了很多次,可是,要么就是没人愿意来,要么就是来了没十天就受不了走了。以前蓝队长有空的时候,还能给我们这边的娃子们上上课,可惜后来——”

    她话没说完,老人就用蒙古语训斥制止了她。

    欧阳烟对于人的情绪捕捉十分敏锐。

    她看着两人遗憾的神情,大概也能猜到,照片上那个叫蓝旭的队长,估计和大多数人一样,工作期限满了以后就离开了。

    欧阳烟想起了自己以前读研究生的时候,也曾在偏远地区当过一年的支教老师,那是她整个研究生乃至人生中,都无法忘怀的时光。

    但是,支教总是与“遗憾”两个字密不可分,对学生是,对老师也是。

    以至于欧阳烟在今后的岁月中,常常将那一段短暂而美好的时光,当做消解困顿的避风港。

    也时常为那段经历而遗憾着,不舍着。

    但欧阳烟不是意气用事的人,她有情怀有冲动,但更有自己的规划与事业心。

    虽然巴雅尔老人一家人说的话让欧阳烟十分动容,但她并不打算因此就做些什么。

    毕竟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未来的事业才是她最踏实最可靠的支柱。

    “姑娘,这样吧,我们这里啊,今年刚刚转场,离场部太远了,你先安心在这里住一晚上,等明天我叫人拿摩托车给你送过去,你看行不行?”

    欧阳烟赶忙道谢:“行行行!那就麻烦您了。”

    送走了三人,欧阳烟直接躺回了床上,把自己摆成一个舒展的“大”字。

    她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先是盘算了一遍回家的费用和路程时间。

    接着,她又规划了一番到上海后的发展规划。

    然后就裹着羊毛毡,百无聊赖地等待明天的到来。

    可是没想到,当天晚上,牧场上就出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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