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无极无律
陈南心中暗道，此番劳心劳力，所获却难符其功，毕竟，制伏诸多对手，耗损颇巨，需得及时补充。是以，他以超凡之速，逐一搜查那些帮众，不过须臾，便自他们怀中搜出百枚银元，收获颇丰……
小女孩瞪着明亮的眼眸，望着陈南那熟练至极的搜身手法，心中暗觉，此人更像是江湖中的绿林豪杰，而那些正被他搜刮得一干二净的帮众，则显得无助且弱小。
陈南将所得银元悉数收入囊中，钱袋鼓鼓，沉甸甸的。他轻轻抛掷钱袋，面带笑意，对韩崇言道：“此地不宜久留，速去收拾行囊，我们即刻启程！”
韩崇一脸迷茫：“往何处去？”
陈南笑道：“先填饱肚子再说！”
小女孩紧抱韩崇臂膀，说道：“昨日便是这位叔叔赠予我许多美食，他是个大善人！”
一句“好人卡”飘然而至，陈南眉头微蹙，被人如此标签，绝非吉兆。不过，小女孩纯真无邪，倒也令他心生喜爱，他笑问道：“小姑娘，我戴面具你也能认出我？”
小女孩笑容甜美：“你的声音，我一听便知！”
陈南对她竖起大拇指：“聪慧过人！”
此时，韩小七已勉强站起，韩氏松开他，向陈南盈盈一拜，言道：“昨日恩公慷慨解囊，使小蕙得以带回食物，救我家于饥寒之中；今日又仗义出手，击退振东帮恶徒，两次救命之恩，我等何以为报！”
陈南摆手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但振东帮遭此大辱，恐不甘心，或会卷土重来，你们还是速速收拾，离开此是非之地为妙！”
韩崇苦笑：“一贫如洗，何物可收？速速离去，寻一安身处为上。”
陈南点头：“不收也罢，省时省力。”他从帮众身上搜得不少财物，分与他们几十大洋，足以购置所需，那些破旧之物，何足挂齿？速速离去为上！
于是，一行人空手而行，互相扶持，离了棚户区，行至远处，方寻得一店坐下。韩小七本已疲惫不堪，一嗅到饭菜香气，顿时精神焕发。陈南知他饥饿难耐，不多言语，唤来店小二：“来一盆稀粥，稍凉些，再加二十枚煮蛋，一碟咸菜，快些。”
店小二诧异：“就这些？”
陈南淡然：“暂时如此。”
店小二翻了个白眼，转身离去，出门之际，陈南隐约听见其低语：“穷酸……”
唉，看来这世道，餐馆小二的服务态度确实堪忧。
不久，一大盆稀粥伴着煮蛋与咸菜上桌，虽是粗茶淡饭，但这家人显然饥饿已久，未待陈南吩咐，便各自盛满，大快朵颐。陈南亦自取一份，剥蛋饮粥，夹菜入口，悠然自得，好不惬意。
若非对面的韩小七进食太过急促，声响颇大，这份惬意或许更甚。
韩小七此刻似饿鬼投胎，一碗粥瞬间下肚，接二连三，速度惊人。小女孩韩蕙看不过去，正色道：“哥哥，慢些吃，无人与你争抢！”
两碗稀粥下肚，腹中饥饿稍缓，但仍远未饱足。韩小七终觉不妥，放缓了进食速度。陈南递过一枚煮蛋，道：“莫只食粥，粥易消化，需配以蛋，方能滋养。”
韩小七垂涎欲滴，小心翼翼问道：“我……我可以吃蛋吗？”
陈南笑道：“自然可以。”
韩小七谢过，轻轻咬了一口蛋，眼神闪烁，细嚼慢咽，生怕太快享用完毕。陈南转头问韩崇：“韩兄，尚未请教，阁下来自何方？”
韩崇答曰：“佛山人士。”
陈南恍悟：“原来是佛山人，难怪身手不凡！”
晚清至民国初年，佛山乃武术圣地，南拳高手辈出，黄飞鸿、叶问、梁赞、林世荣等武学大家皆在此设馆授徒，个个身手不凡。韩崇出自佛山，精通武艺，自是理所应当。
韩崇谦辞道：“恩公过誉，韩某仅得师父皮毛而已。”
陈南道：“韩兄不必自谦，若非饥饿所困，凭你身手，七八壮汉难以近身，此等修为，岂是皮毛？对了，韩兄所属何门何派？你这棍法，非同小可！”
韩崇微笑道：“不瞒恩公，我幼时曾入福建莆田少林寺为俗家弟子十五载，一身技艺皆源自武僧。”
陈南赞叹：“出自少林，难怪武艺高强！”
彼时少林，尚存真功夫，虽不及武侠小说中那般神奇，但护寺武僧确是实战高手，否则如何抵御山贼、流匪、溃兵、军阀的侵扰，保得寺产不失？韩崇在少林苦练十五载，技艺超群，自是应当。
韩崇摆手道：“仅得皮毛，否则怎会让一群乌合之众欺凌至此？”
陈南好奇：“你们是如何招惹振东帮的？”
韩氏愤愤而言：“小七在家乡比武，不慎重伤一名只会花拳绣腿的纨绔子弟，其家人报复，我们在广东难以立足，只得逃至上海，投靠赵豹……”
陈南惊讶：“就是那位带人上门欲除我们全家的振东帮首领？”
韩崇沉重地点了点头：“正是他！我与他曾在少林同门学艺，但他心术不正，偷窃寺中财物赌博，触犯戒律，被逐出少林。我与他交情尚可，闻其在上海颇有成就，故来投奔，不想……唉！”言至此，他长叹一声，满腹辛酸，难以言表。
韩小七已将蛋吃完，愤言道：“至上海方知，赵豹已入振东帮，日日带领亡命之徒胡作非为，人神共愤。他力邀父亲加入，父亲不愿助纣为虐，屡次拒绝，他恼羞成怒，出言不逊，反被父亲教训，自此怀恨在心！”
韩崇续道：“我家境贫寒，抵沪时钱财殆尽，求职无门，只能街头卖艺维生。赵豹视我们为眼中钉，派人监视，每当我们表演，他们便来捣乱，令我们颗粒无收，食不果腹。昨日妹妹外出乞讨，至黄昏未归，母亲担忧，外出寻找，却遭遇振东帮几个恶徒，言语轻薄，动手动脚，我和父亲闻声而出，将他们打跑……临逃前，他们扬言要灭我全家！”
于是，那帮人今日便浩浩荡荡上门寻仇……
这帮人，倒也言出必行。
陈南叹道：“这帮人，真是无法无天！”
韩崇苦笑：“他们连官府都不放在眼里，何谈王法？”
——自清末至新中国成立，上海始终繁华，却也是治安最为混乱之地。帮派林立，洪门、青帮并称双雄，其下更有无数中小帮会，掌控妓院、赌场等暴利行业，贩毒、走私军火，渗透城市每个角落，各行各业皆有其影，中下层民众欲在上海立足，不与帮会打交道，几无可能。得罪帮会，轻则受辱，重则葬身黄浦江，那滔滔江水，几乎每日可见冤魂浮尸。彼时上海，与百年后的墨西哥城、底特律、洛杉矶、里约热内卢等黑帮横行之城相比，凶杀频发，犯罪如家常便饭。
对普通百姓而言，黑帮便是城市的主宰，得罪官府或可幸免，但得罪黑帮，恐全家难安。韩家父子痛击振东帮，严重折损其颜面，对方不斩草除根，反倒是怪事！
王法？对那些肆无忌惮的帮派而言，王法不过废纸一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