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婚后的郭岢
四小时前。
那把泛着青荧流光的小刀在钟离的脖子边徘徊,稍一顿,便是一道鲜红的血口。
“是真的。”
当年打“七异”时方玄明被素玦搞得太惨,旖旎实在心疼,便把伍子常的刀给了他。
这把微型刀是五维结构,破虚拟时空轻而易举,方玄明一直把它藏在自己的眉间,因为他只有眼睛存在微弱的卜族力量,才能堪堪容得下这把五维刀。
刚刚他察觉到屋外有人,便偷偷用仅有的卜族力量取了刀出来。
既然这能划出血,说明人是真的,不是他们的想象;五维空间的移动也不是他钟离一个三维空间人能修复的,所以不能倒退时空,所以他们可以放心地审问他了。
他松了力道,顾小炎有些狼狈地撑起身子,靠在墙边。
“我女朋友到底是怎么回事?”
玄明半句废话没有,开口直切主题。
“好久不见,你还是一样的没人情味。”
顾小炎摸了一把脖子上的伤口,这完全是把他当解密卡好吧,好歹你也问候两句。
玄明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不予理会,我抢你女朋友你睡我姐是什么很好的关系需要问候吗?
“她没事,你们以后自然是长长久久恩恩爱爱过日子的小夫妻。”
郭岢见他笑着望过来,朝她挥了挥手。
那笑容有一点神秘,有一点深邃,有一点少年身上的阳光和俊朗,就像他修长的手指,触上了她心里的某根弦。
不不不,你也太花痴了,郭岢着实被自己的怦然心动吓到了,暗自懊恼着。
“确实是很像”
顾小炎笑着感慨了一句。
很像那时候的部荧,方玄明自然能听懂他的意思,心中不免有些烦躁,可还没任何表示便被素玦拦下了。
眼前的人还是几年前的少年模样,玄明同他完全对立,自然是冷得没有一点同情的念头,没摁在地上打他一顿就不错了,但身为昔日战友的羿凌霄郁素玦却不一样。
很久以前,在他们还能理解顾小炎研究的时空分裂时,就已经无法承受住身体精神上的双重折磨了,何况是进阶到现在的,时空在他身上凝滞的,根本无法想象的研究。
这得遭了什么罪,受了多少苦啊。
想到这,饶是素玦的坚韧心性都忍不住眼角发酸,声线颤抖。
“所以你今天为什么来?我知道你还没有自虐到特意跑过来看部荧出嫁的地步。”
“墨星走了,我要找到他的孩子们维持住物质形态,这样他们才能活下去。”
回溯了两次时空,又刚处理完墨星残留意识,顾小炎连站起来的力气也没有了。他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刚刚出了些问题,阵面太大忙不过来,不小心被他的小女朋友看到了。”
他刚刚只是想喝口水,只是听到他们调侃他和部荧愣了愣神,谁知道玄明突然爆发冲了过来。
他确实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可是没办法,他太虚弱了,虚弱得快要死了。
并肩作战多年,在短暂的愣神后羿凌霄很快意识到了他的不对劲,递过一杯水。
“我知道了。去鼓浪屿的始班滑轨在二十分钟后开,你要不要一起去找雨薇?”
见他轻轻摇了摇头,羿凌霄又从兜里摸出来几块巧克力喜糖塞在他手里,拍了拍他的肩膀,淡淡道。
“那你要去哪?我来安排。”
“帮我找个附近的民宿吧,我需要休息。”
众人见他实在是太虚弱,并且也说了他们想得知的事情,再缠着不放就有点得寸进尺了,便送他去民宿,四个人再出发去鼓浪屿。
“我好像来过这里!”离那片竹林越近,郭岢便越觉得熟悉。“好像就在这里!对,我见过刚刚那少年!”那般俊秀的男孩子,她见过不会忘的,好像就是在这里,可是是什么时候呢,郭岢努力回忆着。
“你不要再想他了,那混蛋半死不活的琢磨他干什么,赶紧把雨衣穿上。”
玄明酸得说话腔调都有些僵硬。
不过想来也是,曾经的部荧,如今的郭岢,性格像了十成十。
顾小炎那份干净俊秀的少年气,对她们这种单纯地坚信世界还是好人多的女孩子来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现在又没下雨,为什么要穿雨衣?”
郭岢看向不远处郁郁葱葱的竹林,有些恍惚,问道。
“为了防止这些掉落的叶子腐蚀你”
郁素玦悠悠伸手,从她眼前接住一片飘落的竹叶,玄明下意识往旁边一躲,她顺势凑到郭岢耳边,
“这些竹子里含有微量的过氧化物和麦角胺,不用我多说了吧”
郭岢难以置信,眼神颤抖。她虽然不知道怎么把过氧化物这类不稳定化学因子加入到植物基因里,但是作为一名寒窗苦读数十载的学生,过氧化钠遇水反应生强碱,遇二氧化碳生氧气的基础还是有的。过氧化钠对皮肤有强腐蚀性,氧气又是人机体必需——一个负责打开皮肤“外部关卡”,一个负责携带麦角胺与红细胞结合。那么在含有过氧基的衍生物里能找到一类满足既能生成渗透性弱碱,又能生成同血红蛋白亲和力强的物质也不是不可能。人体表面做不到绝对干燥,也做不到一直不呼吸,碰到这些叶子会激发它们的化学反应,弱碱使得外层皮肤保护在痛觉不重的情况下被“打开”,趁机进入人体内的类氧气物质携带麦角胺与血红蛋白结合,而麦角胺可以影响人类神经中枢。也就是说,这种竹叶很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影响了这里周边人的思维!
“可是为什么你们不砍掉这竹林,不跟当地人……”郭岢猛然止住了,关于过氧化物的胡思乱想放一边,郁素玦一个小说家怎么会知道麦角胺?她还是在上次差点把自己搭进去的案子里被叫去省厅,无意看见了局长电脑上的资料。
“曲坦类药物应取代麦角胺类药物进行偏头痛治疗”
“酒石酸麦角胺诱导cgrp可导致神经中枢紊乱”
她还记得当时的自己因为四处乱瞟被局长一顿骂,想必麦角胺此事关系重大,所以郁素玦是怎么知道的……等等,玄明都会躲,她自己刚刚也说了会被腐蚀,那她为什么又敢徒手去接?
“这东西的量微乎其微,而且我们也没根据,居民们不会去信这些无关紧要的,费劲把这么大这么好看的一片竹林砍了”
方玄明的语速有些快,好像生怕谁会打断他一样。不过向来在玄明身上多八百个心眼的郭岢这次却没有发现他的慌张,因为另一边的素玦附在她耳边轻声说:
“因为,我们是一群十恶不赦的坏人”
她怔怔地盯着素玦就这样风姿绰约地向竹林走去,对,什么防护措施也没有,就好像之前在跟她开玩笑。
走到店门口,她转身,略带挑衅的妩媚笑容格外刺眼。
“怎么办呢,小白莲?”
不愧是拿捏人心的心理学家,一句话让本来一头雾水的郭岢瞬间破防,气愤得涨红了脸。
“这就是竹叶掉身上多了,开始犯神经病的征兆,不用理她。”羿凌霄穿好雨衣,拍了拍郭岢,怼自己妻子怼得丝毫不留情面。
哦,是哦,素玦姐平时也没有看不起我过,估计确实是“腐蚀中毒”了,况且最了解她的枕边人都这么说了,那肯定是她有些精神错乱。
现成的答案摆在面前,郭岢十分坦然地顺着这个逻辑想下去,也穿好雨衣迈进竹林。
在她背后,方玄明松了一口气,对羿凌霄及时的打圆场表示感激。
“你应该庆幸郭岢凡事都愿意往简单想。”
羿凌霄无奈地摇了摇头,能怎么办呢,自己妻子惹得麻烦。
羿凌霄太了解郁素玦了,虽然她恨钟离恨得牙痒痒,但那也就表面说说,真要到刚才被玄明摁地上那种情况,她还是会向着他的。再加上她看玄明本身就不顺眼,部荧还结婚,身陷囹圄的男生亲眼看着自己心爱的女孩浑浑噩噩走向他人婚姻,对比一下你俩干干净净恩恩爱爱,凭什么啊,素玦肯定会找点事情报复一下。
不过羿凌霄对她这种“抱不平”的小心眼很无感,人过得好好的添什么乱,真闹出大事来,方玄明那武疯子是我打的过还是你能奈何他?
屋内。
“你点茶茗了?”
火苗跳跃着,素玦审慎地打量着雨薇,目光里掺杂了几分惊疑不定。
“嗯,我看见了旖旎”
雨薇说着揉了揉自己哭得发红的眼角,吸了一下鼻子,“茶茗不仅仅是我们当初想的那么简单,它构造了一个预设的平行空间。虽然我是无意发现的,但旖旎的反应太自然了——她应该早就安排好了”
回到现实再去看幻境里发生的事,有太多蹊跷,以至于陈雨薇怀疑方旖旎的说辞只是为了让自己相信编造的谎言。
“咦,你们为什么不开灯?”
两人的暗中博弈被闯进来的郭岢打断,她顺手摸到了灯门,打开后又去拉厚重的窗帘。
阳光倾泻而下。
“没什么,我太想墨星了,过来一个人坐坐”雨薇赶忙抹掉桌子上的灰烬,努力让随后赶来的几个人的注意力集中在安慰自己身上。
对于郭岢而言,一切进行太顺利了。
陈雨薇是因为丈夫去世想散散心,他们轮番上阵劝导终于打开心结,跟着一起回去接了孩子们回家。那个神秘男孩也失踪不见,省去了不少麻烦。
不然玄明肯定不会安心陪她回家睡觉的!
想到这里郭岢甜甜地笑了,从背后环住玄明,吻了吻他的眉梢。
“嗯?”玄明睡得迷迷糊糊,低哑的声音沾了几分情色。“还要?”
郭岢俏脸一红,果断把他闷进被子里,手忙脚乱地下了床。
“有点渴,我去喝口水”
啊不对,这什么理由,好像自己饥渴得口干舌燥一样,郭岢捂住脸,有被自己蠢到。
“嗯哼~”玄明在被团里翻了个身,还没等调戏几句,郭岢便趿拉着拖鞋逃出卧室。
“真是的”
玄明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那刀削般立体的五官笑得眉眼弯弯,实在是被郭岢可爱到了。
饮水机在玄关边,他们当时走得匆忙没注意到孩子们落下的单元测试卷,郭岢过来接水才发现。
很难不怀疑是那俩孩子故意丢这的,以他们古灵精怪的性格,确实干的出来。
郭岢接了杯水坐在沙发上,本着“五年高考,三年模拟”的刻骨铭心,饶有兴致地打量起现在孩子们的卷子。
“嗯,九除三等于三,看来小晨上课没听讲”
“对,我那时候也让读《繁星春水》和《小王子》”
站在高考后的高处回望曾经,满满的都是优越感,简直不能再开心,直到郭岢看见了拓展阅读那段文字。
她的视线凝住了。
“我不再爬山,不再听泉,不再去伴随着汹涌而去的林涛遥望天高云阔,此时我就安静地仰躺在这个竹林里,倾听着高一声低一声不止不息的蝉语,感悟空灵。”
语言真好,画面感太强了,她眼前仿佛看见簇拥成一望无尽的绿色竹林将她淹没。
初秋的午后,
竹林里静得没有一点声音。
她看见不远处有人正挎着篮子采野草,动作优雅得比唐半缘还做作。
“姐姐,这些野草又不能吃,你采它干什么?”她当时还是个好奇宝宝,一派天真地上去问。
“这种草叫野茗草,你看它现在不起眼,贴地生长,但一经雨水冲淋立刻就冒出来,一片翠绿,汁液饱满,肥美硕大。”
那女子很有耐心地向她解释道,阳光斜斜地洒在她流白素蓝的衣衫上,泛起莹莹的光。
“这可是少见的好吃又好用的上等药材。”
“哦这样”她也蹲下随手薅了一根放在嘴里嚼,味道很淡,是那种淡淡的青草香,口感嘛,像是在嚼一团水。
“估计这个外敷效果会很好”她这样想着,瞥见女子因采摘松垮衣服下若隐若现的精致锁骨和白嫩如玉的肌肤,对比自己的暗黄皮和双下巴,郭岢直接自卑到嫌弃。
“原来在野外救了自己一命的野茗草是这个姐姐告诉我的……等一下,我当时为什么会进那片竹林呢?”
郭岢知道自己一直都是被迫害妄想症的重度患者,一天到晚脑补八百个谋杀案的自己会独自一人去钻小树林?电光石火间,隔着岁月滔滔之河,郭岢仿佛被某种东西击中。
“唔,阿姨我向往的旅游啊,我想找个好山好水好风光的清净地方,得是没名气那种,这样省了门票钱,不用看人也不用被人看,挤来挤去的多难受啊!”
因为记忆中都是这样清淡素雅的语调,郭岢脑海里很自然地浮现出这么一句话。好像是她三四岁跟着父母去三峡旅游,坐船时人太多走散了,一个好心的阿姨帮她找到了父母。
“哎,不过游山玩水,枕石听泉都文邹邹的,也没啥意思。最好是在初秋,一个人躲在竹林里睡觉,那多舒服啊,感受天慢慢地凉下来,啧啧啧。哦对!太安静也不行,瘆得慌,得有成片的知了叫,最好再来几只鸟,这你就不懂了,怎么会嫌大自然吵闹呢,那是多么惬意放松啊!”
这些话连同当时风冷衣单的慌乱无助一起刻在了记忆深处,回忆起来是那么的鲜活自然,郭岢将前后因果联系起来甚至觉得是甜蜜的幸运将玄明带到她面前。
好啊,真好,你看见那落下的黎明了吗?那是美丽的命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