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白百合与桔树花
苏平取出茶杯，把店长端来的咖啡缓缓倒入杯子中。
“每个人大概都需要在与人交往时汲取一些能量，这本无可厚非，但是。”
苏平一顿，倒完一杯咖啡后推到店长面前，这才开口道：
“如果因为人际交往而付出太多精力，那就得不偿失，本末倒置了。”
“嗯，是啊，瑶瑶这孩子总是会不自觉的付出太多精力，与其说是乐于助人，不如说是不善拒绝。”
“陆同学这点我也了解一些。”
苏平把咖啡倒入另一个杯子中，托起杯底细细抿了一口。
“这点，我不好多说什么，毕竟瑶瑶有自己的交际圈子，我作为大人，终究不合适。所以，小平，可以拜托你适当的帮助瑶瑶吗？”
“嗯，我会的，毕竟陆同学之前帮了我很多，如果有机会，我会尽力而为。”
“是吗，那我就放心了。”店长一声轻笑，将已经空的杯子推到苏平面前。
苏平起身添上，动作流畅自然。
店长一手托腮，饶有兴致的注视着，突然生出一丝调戏的心思。
“换说起来，怎么又改回来了，不该是叫瑶瑶全名吗，怎么我俩单独谈话时又改成陆同学了。”店长声音轻快，特意把陆同学这三个字咬重。
“关于这个，请理解我的羞耻心，容我拒绝回答。”
“不要，给我原原本本的说出来。”店长不满，话里一股子孩子气。
苏平沉默片刻，又看了一眼店长，发现店长还在盯着他，只觉得接下来的话都变得生涩无比了。
“我总觉得，如果当时不这么叫称呼的话，会让她的心情更加糟糕。”
“哦？好体贴哦，有考虑娶我家女儿吗？”
“噗哇，这话务必别跟陆同学说。”苏平差点把咖啡吐在身上，不顾形象的擦了擦嘴，这才说道。
“怎么，瞧不上？”
“没有的事，是我自己的问题。”苏平习惯性自嘲，神色如常。
店长闻言，再次认真打量起了苏平，话锋一转，问道：
“那，小平，你呢？你又是怎么与他人相处的呢？”
“我一般不与人接触，所以不用担心这个问题，讲真的如果没有那场意外，我大概也不会与您女儿有关联吧。”
“你这算是，头疼砍头？”
“哈哈哈，算是吧，不过不与他人接触，一个人的生活并没有您说的那么严重，顶多算是感冒这种级别的。”苏平被这种说法逗笑了，手臂举起向后伸了伸懒腰。
“每个人从社交会关系中获取能量的方式各有不同，而对我来说，只是在一旁看着，略微感受人的气息，就已经足够了。”
“只是蹭蹭就满足了吗？”
？？？
苏平不敢接话。
喂，店长在开车吧，怎么想都是在开车吧？
“小平，只是在一旁看着就足够了你虽然是这么说的，但是啊。”店长起身，把杯子收好，一根食指指向苏平。
这不是有正常的说法，这样显得刚才更刻意了啊喂。
“你绝对会擅自跨过给自己设下的界限，因为，你是个好人。”
“您的语句前后跨度过大，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以后就会知道了。”
嗨哟，说谜语？谜语人滚出……
“说起来，临时有事也是个幌子吧，怎么办，店还要继续开吗。”
“不，我是真的有事儿，家庭打扫可是很重要的。”
“您的丈夫上辈子救过宇宙吧。”
“哼哼，谁知道呢？”
苏平和店长一起把店收拾妥当后，回到了各自家中。
苏妍正在家中照顾她的花园，苏沫儿则在房间学习。
苏妍看见了回家的苏平，小心开口：
“小平，可以来帮姐姐打理一下花园吗？”
“好。”苏平心中有了些猜测，他知道随着自己不再照料，花园的问题显露，苏妍迟早会知道是谁一直在帮忙，瞒是瞒不住的。
苏平进入后大致确认了一下周围盆栽的状况，确实不太乐观，凡川的秋季很短，冬天很快就会到来，气温骤降先不说，如果再来一场雨，那么这些没有防护的盆栽一夜之间就得死个七七八八。
眼下，对一些植物进行嫁接就是应对冬季的措施。
苏平不多废话，拿起工具就开始了嫁接。
苏妍见此，更加确认了心中的猜测。
“姐，你那样枝条会损坏的，切口也很粗糙，细菌感染的话就没的救了”
“抱歉，我有点走神了。”苏妍回过神来，专注于手上的动作。
“我用好了，剪刀放这里了。”
“嗯，刀片你要用的话就在那盆绿萝的旁边。”
“好。”
二人明明从未在花园一起打理过，此刻却显示出了几分默契。
“小平，你在苏家生活得怎么样？”苏妍突兀的挑起话题。
“谈不上开心。”苏平根据的原主的经历客观评价道。
“想想也是呢。”苏妍很是心虚，导致其不开心的罪魁祸首此时还在要求苏平帮忙。
“对了，我给你讲个我的经历吧。”
“这么突然？“
“在我很小的时候，因为不听话乱跑，我和爸妈走散了，那是一个雨夜，雨下的特别大。我，很不争气的在路边哭了出来，边走边哭，心里很害怕。”
“然后呢？”
“然后就被爸妈找到了。”
“然后呢？”
“没了。”
“你讲故事的水平一言难尽。”
苏妍尴尬的摸了摸鼻子，手上的泥土沾在了鼻子上，她本人并未察觉到。
这是苏妍所能想到的最委婉的方式了，素来直截了当的她此刻显得扭捏又笨拙。
“我的意思是，我那天之所以哭泣并不是因为雨有多大，夜有多黑，而是因为一个孤零零的，很担心再也见不到爸妈了。”
“当时觉得那段时间很漫长，嗓子都哭哑了，可是现在想想，从走散到被找到，不过半个小时而已。”
“半个小时的孤独，就已经让我很害怕，可是，你忍受了十几年。”苏妍绕来绕去，总算表达了自己的心意。
“其实还好，如果我切身体会过亲情的话，或许会觉得很糟糕，但我从没体会过，所以，其实还好。”苏平说话做事两不误，握着枝条细致的修剪。
空气愈发沉默，只剩下剪刀和枝条相接触的咔擦声。
“小平，你的经历我光是想想就感到痛苦不已，可你就这样一声不吭的忍受了十几年，你真的很厉害，比我们大家都厉害得多。”
“嗯。”
“小平，你执意与沫沫作对，并不是讨厌她，其实是怨恨我们对待你们的不公，对吗？”
“嗯。”
“是我的失职，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明明你一直在帮我照看花园，我却总是对你恶语相向。”苏妍颤声，眼里已经积蓄了泪水。
“我这边差不多了，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苏平语气一如平常，不带感情的说道。
如果向我道歉的话，我该原谅吗？
苏平直到现在也依然决定去维护原主的早已破碎不堪的尊严，这没什么好处，甚至坏处更多。
只是单纯无法忍受像原主这样又笨又蠢的好人所经历的痛苦就这么一笔勾销罢了。
可苏妍认清了原主的痛苦，没有用未来掩盖过去，而只是在表达自己的悔恨 。
该原谅吗？该由我来原谅吗？我有资格替原主原谅吗？
苏妍不敢将那句“你能原谅我们吗”说出口，她觉得自己没资格说出口，再者，她害怕说出来后就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
“嗯，辛苦你了，对了，作为回报，我送你一朵花吧。”
苏妍走到一处，苏平一瞥而过。
是一朵白百合。
以百合为赠礼，在这种场合意味再明显不过。
那朵花受到了区别于其他花的精心照料，在阳光的润色下彰显它的不同。
苏妍正要伸手把百合摘出来时，苏平走过，轻轻握住苏妍的手腕：
“不用了，那朵花挺好看的，摘了多可惜。”
闻言，苏妍一僵，低头紧抿着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百合作为赠礼时有道歉和渴望修复关系的意思，苏平拒绝收下，自然是拒绝了苏妍的道歉。
苏平把手松开，仔细看了看白百合，微微抬高了语调：
“很好看，还是接着养在这里吧。”
苏妍依旧不语，双眼无神的望向黝黑的泥土。
苏平看着一动不动的苏妍，本想直接走掉，心中思索万千，最后叹了口气：
“唉。”
“以后买盆桔树花吧，我，还挺喜欢的。”
苏妍闻言，眼底恢复了光彩，转过身小心翼翼的问：
“你说的桔树花，是我想的桔树花吗？”
“应该是吧，唔！”
苏平突然被苏妍用力抱住，头埋在胸口上，一时喘不过气来。
“嗯，明天就买，不，就现在，我们一起去吧。”
“先松开我。”
“我们走吧。”
“这话题转换的过于跳脱了吧。”
“走走走！一起去挑。”
“听我说话啊，而且这个月份，现在不一定有卖的。”
“那就到时候再说，快走。”
苏妍不由分说，一脸雀跃的推着苏平后背。
苏平无语，情绪转换的未免有些太快了吧。
就在刚才，苏平听完苏妍的话后，突然感到一阵释怀，不知怎的，就说出了那番话。
苏平知道，自己算是替原主完成了一个心愿吧。
不过，眼下更重要的是：
苏平打量着苏妍开心的表情和跳脱的步子，一时间也是有些无奈。
桔树花代表着宽容和原谅。
事已至此，又能怎么办呢。
“走啦走啦，天马上要黑了。”
“嗯，我这就来。”
苏柔站在二楼阳台，凝视着气氛和谐的二人，双手紧握栏杆，隐隐有青筋显露，眼底积蓄的黑暗几乎能吞噬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