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师徒
叶余辰扑通跪了下来，画鬼惊喜无比。
“老爷爷，真的很感谢你救了母亲，但有所求，余辰万死不辞！”叶余辰一本正经说道。
“但是，就如母亲所言我，我真的不想再画那么难受的画了！”
“为何？”画鬼轻声问道。
叶余辰望着自己的小手，瘪着嘴。
“我总觉得，那种画画多了，我好像就会变了。”
“变成我不喜欢的样子。”
画鬼眼带笑意，却故作怒色，冷哼一声。
“我救了你母亲，那我便挟恩图报，让你拜我为师，又如何？”
叶语婉身子一颤，紧紧搂住了儿子，银针悄然游舞。
叶余辰瞪大了眼睛，直视画鬼，认真道：
“那我就会拜您为师。”
叶语婉握紧了儿子肩膀，眼眸低垂，带着莫大屈辱。
因为自己的卑弱实力和地位，让儿子一次又一次不得不跟着退让。
何其痛苦。
画鬼连连摇头。
这怎么弄得，自己不仅挟恩图报，还像那种仗势欺人的东西了。
在这样下去，徒弟的母亲倒先厌恶上自己了。
他赶忙说道：
“叶夫人，我并无这个意思，只是笑言罢了。”
他又看向叶余辰，温声道：
“余辰，那你说说，你如何才能心甘情愿的拜我为师？”
叶余辰早就想好，脱口而出：
“我想看老爷爷您作一幅画，看我跟老爷爷的画道是否相符。”
此话一出，叶语婉面色大变，眼带惶恐。
画鬼神情一肃，忐忑不安。
角落里，传来噗呲笑声。
叶语婉将银针悄然穿入儿子衣物内，确保第一时间能送走他。
都是师父考校徒弟，哪有徒弟考校师父的。
万一此人突然发怒，取他性命，该如何？
自家儿子还是太过纯真。
瞧见画鬼越来越沉重的神色，她连忙开口说道：
“大人，余辰是戏言，且莫当真！”
叶余辰瞧见母亲满含担忧惊慌的眼神，也跟着连忙点头。
“开玩笑的，开玩笑的，老爷爷，我愿拜您为师！”
说罢，他想要跪下磕头，却怎么也跪不下身。
画鬼面色越发僵硬，角落的笑声越发猖獗。
“你不滚去看着那人，回来干什么。”画鬼声音中带着浓浓寒意。
“放心，我的酒壶放在那人身上，此城无人可破。”酒徒捧着个不知哪来的大酒坛子，笑声越发肆意。
“还好我回来了，不然哪能看到此等好戏。”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在笑什么？”画鬼眯起眼睛。
“我笑你被自家徒弟不，被还未收到手的徒弟给考到了，哈哈哈哈哈。”酒徒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明明是画中恶鬼，却在此刻作不出画来。”
“我倒也很好奇，你那穷凶极恶的画道，如何能教这小娃娃。”
“我自有方法。”画鬼冷冷道。
“那你倒是画啊，哈哈哈哈哈！”酒徒完美诠释了损友的含义，一阵挤眉弄眼。
“不会吧，不会不敢吧，不会怕这小娃娃看了你的画，扭头就跑吧。”
“要不，你就仗势欺人，挟恩图报一回，强行收了这小娃娃吧。”
叶语婉头垂的更低，嘴唇咬出了血丝来。
瞧见母亲这番模样，叶余辰也一点点低下头来，握紧了拳头。
“酒徒。”画鬼声音突然平静无比。
酒徒收住笑声，放下了酒坛子。
画鬼动怒了。
酒徒朝着叶语婉行礼致歉，诚恳说道：
“叶夫人，莫听我这酒疯子醉言语。”
“我之所以如此说，便是我知画鬼绝不会如此行事。”
“我向您道歉，请您勿惊。”
叶语婉愕然抬起头，得到的震撼远比方才画鬼救援时更大。
酒徒，名震凤域的大修，居然会因为说错一句话，向她这等凡修道歉？
“酒徒大人，不必，不必。”
而后，画鬼提起斗笔，柔声道：
“余辰，那我便作画了。”
叶语婉手一颤，微微张开了杏口，难掩惊骇。
这大修，居然真的愿让余辰考校？
这二人，或许会带着逗弄之意，救下她，收余辰为徒，当做趣味。
但绝不会为了逗弄他们母子，表现出此等姿态。
酒徒为言语恭敬道歉，画鬼为收徒愿作画任人考校。
直到这时，叶语婉才终于相信，他们口中“命无贱贵”的言语，真是出于本心。
真在身体力行。
叶语婉感受到了被平等对待的尊敬，她于是也带着莫大的敬意，回道：
“多谢两位大人救援，但有所求，语婉必倾力相助，绝不推脱。”
“能与两位大人相识，乃我母子二人之大幸。”
此刻，她方才衷心诉出感激。
因为在此刻她已确定，这二人救她，不是一个人去逗弄蚂蚁，思索着该如何让蚂蚁的样子变得更好玩。
或许折断一条腿，看看她怎么爬行，或是拿走蚂蚁有些独特的儿子，剖开研究研究，是怎么回事？
这两人，是带着人与人之间的善意，前来相救。
是带着对自己儿子的认同，前来收徒。
叶语婉发自内心的尊敬二人，眼角湿润。
叶余辰为母亲擦拭眼角，接着猛然跪下，朗声说道：
“拜见师父！”
画鬼的笔滞住，带着些许疑惑，问道：
“不让我作画了吗？”
“画只是一种表现形式呀。”叶余辰看着画鬼，眼中闪烁着小星星。
“能让母亲如此尊敬的人，您一定值得我穷尽一生去学习您之画道！”
“而且我也想成为您这样的人！”
斗笔一颤，画鬼低声说道：
“那倘若，我画的，全是世间凶残，万物极恶，你也依然愿意吗？”
叶余辰仔细思索了一会，方才整理好言语，说道：
“那也是因为，师父你画出来，是想要大家警醒，反思，从而改变。”
“是吗你是这样想的吗。”画鬼悄然抹过眼角，又问道：
“那你之前的教习，和这所谓的于大师，不也画的是此种画，你为何不如此认为？”
叶余辰扭紧眉头，喃喃道：
“我我也不知道，但就感觉跟师父您不一样。”
画鬼蹲下身，轻轻搂住了叶余辰，柔声道：
“徒儿啊，师父便给你上第一课吧。”
“那是因为，师父画这极悲极恶的画，便是为了让这种恶人，这等悲景，不再出现。”
“而他们，居然是去欣赏此等恶景悲物，不加反思，反而当作珍贵的商品般，炒作价值，大加售卖，甚至追逐起这种风气来。”
“余辰啊徒儿啊，为师最喜欢的。”画鬼声音带颤。
“是你的画。”
“那大大的绿色花朵，真好看呐。”
“倘若有一天为师画无可画，你画卷无数，天下皆是美景。”
“那为师死也含笑。”
画鬼搂着叶余辰，神情安逸，叶余辰搂着师父，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思索之色。
酒徒抱酒痛饮，酒洒满脸庞，辣红了眼眶。
画一切都极恶极悲的好友，最喜欢的，是画一切皆美的叶余辰所作之画。
世人皆以为画鬼凶恶至极，狠辣无情，方才能作出此等画卷。
送上画鬼之名。
跟画鬼交友百年的酒徒却很清楚。
画中恶鬼的心底，开着美丽的花。
这花本因为一幅幅悲恶景物，在慢慢腐烂，由他用酒水小心的浇灌着，依旧难以阻止。
但如今，却不必担忧了。
因为画中恶鬼的心底，长出了一朵巨大的绿色花朵，而且这花朵，还会越来越茁壮，越来越美丽。
在悲恶的保护中，绽放美好。
酒徒看着相拥的师徒二人，声音很轻很轻。
“万死不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