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会赢的
而这时,那个青年开口了:
“七律?”
吓死了,还以为他要说点什么呢,原来只是勉强看出来了是七言律诗而已。
“确是七律。”
孙煜城镇定道。
“……这前两联写得实在是妙。”
出乎他意料的是,云晓晏竟真心实意地夸赞了起来。
“不管是平仄,还是所用的意象,都无不体现出作者内心的迷茫无措,颇有画面感。”
“尤其是首联末尾的‘孤’字,不仅点明了全诗的冷色基调,还完美契合七律的平仄韵脚。”
这一顿有理有据的猛夸,给围观群众都整不会了。
合着你们真的打算“以诗会友”啊?不是为了换个文明的方式打起来?
“学……”
而孙煜城正打算开口,云晓晏便迅速将他打断,话锋一转:
“不过这颈联和尾联就实在不敢恭维了。”
“这两联意象混乱,毫无美感不说,就连最基础的平仄押韵,都有问题。”
“学弟不要血口喷人,我这平仄押韵有何问题?”
孙煜城怒道。
“嗯……那你是承认这两句意象用得很烂了?”
“你!”
见状,云晓晏呵呵一笑,道:
“的确,乍一看这诗读起来十分顺畅,平仄有度,琅琅上口。”
“但问题都出在一个字上——”
“烛。”
平仄之分,一般来说,普通话声调的阴平(→)阳平(↗)为平,上声(↘↗)去声(↘)为仄。
按这个规律,烛的声调应为阳平(↗),也就是属于平声。
在首句不入韵的七律中(一般七律首句都是要入韵的),颈联对句的最后一字,必须为平声。
此处看似无误,但却忽略了一种情况——
“‘烛’,是入声字。”
云晓晏的话,让在场所有略懂平仄的人恍然大悟。
所谓入声,可以简单地理解为一个已经失传的声调(在我国部分地区的方言中仍然可见),它属于仄声。
“……烛的确是入声字。”
刚百度完的木槿榆抬头说道,带着微微的惊愕。
对于现代人来说,准确分辨入声字是有一定难度的,规则多不说,还有不少只能靠硬背。
看不出来,他竟然对平仄了解到这种地步了吗?
“另外,除了烛字以外,每联的最后一字都押‘虞’韵,而烛字在平水韵中属于‘沃’部。”
所谓“虞部”“沃部”,都是平水韵的韵部。按律诗的规则,每联最后一字必须押同一韵,也就是都属于同一韵部。
所以,就算烛与其他字的韵母都为“u”,古时也不押韵。
“这可不是平仄押韵都有问题?”
“厉害啊,我都差点没看出来。”
在场懂平仄押韵的都明白了。
“……他们在说什么?”
“不知道,反正就是,新来的那个男生在写诗方面,比文学社社长更牛逼。”
“哦~”
现在不懂平仄押韵的也明白了。
“……学弟说得确有道理。”
在短暂的恐慌过后,孙煜城故作镇定道:
“但我若说,我没按你所说的规矩来呢?”
对此,云晓晏只是微微偏头,示意他接着说。
“我这首七律参照的并非平水韵,而是中华通韵。”
中华通韵,就是完全按照普通话标准制定的韵书。
平仄只遵守阴平(→)阳平(↗)为平,上声(↘↗)去声(↘)为仄的规则。
押韵也只需要韵母相同或相近即可。
什么入声字,什么现代同韵母还不是一个韵部。那都是古代平水韵的东西,封建糟粕!
孙煜城想着,觉得自己的回答简直机智得不能再机智了。要不是这会儿人多要维持人设,他都想仰天长笑。
“哦?”
云晓晏似乎早就想到他会这么说,不紧不慢道:
“那首联对句里的‘剔’字怎么解释?”
闻言,孙煜城赶忙细数平仄,发现那儿本就该用仄声。
于是他自鸣得意道:
“学弟说笑了,此处用四声字为仄,有何不妥?”
“夏霁,上浏览器,查查现代汉语里,挑剔的‘剔’,到底是几声。”
青年双手抱胸,将视线投向不远处的女孩儿。
“哦哦!”
被点名的夏霁赶忙拿出手机,片刻过后,她大声念道:
“剔,读音为ti,一声。”
这下可让围观群众们炸开了锅:
“原来剔是一声啊,我一直读的四声。”
“但是感觉这样好拗口哦,挑剔,剔透,剔除……”
“……哎不对,怎么感觉越念越顺口了。”
“首联之所以在平水韵中平仄无误,正是因为这‘剔’,同样也是入声字。”
云晓晏的声音依旧不紧不慢,眼神却愈发凛冽。
“……顾头不顾尾了啊,学长。”
“这,我……我只是一时疏忽……”
“真的吗?”
不等他说完,云晓晏便立刻将其打断。
“可我怎么觉得,这诗的前半段,有些熟悉呢?”
30度的天气下,孙煜城瞬间如坠冰窟。
“不是你疏忽,而是这前两联本就押的平水韵。”
青年步步紧逼。
“……或者说,这前两联根本就不是出自你手。”
不,他怎么可能……
这位“才华横溢”的社长目中竟出现了一丝恐惧,他上前一步,试图阻止云晓晏继续说下去。
“大伙都有手机吧,在这儿推荐首诗——”
“明代诗人钱月龄的《寒夜》。”
寒夜·幽夜虚斋榾柮炉
钱月龄
幽夜虚斋榾柮炉,香茶美酒向谁呼。
岁将穷处春将复,人到贫时事到无。
书卷自翻风叶乱,灯花细剔雨帘孤。
丝丝一种清愁发,掩映寒梅野雀图。
“原来这前面两句是这首诗出来的?”
“不是社长自己写的?”
“那他还说得那么深情……”
就像一滴水滴进热油,此言一出,人群瞬间炸开了锅,质疑声、惊叹声不绝于耳。
尤其是此时的陈灵通——
卧槽牛逼!果然没白来!
“……化…化用前人诗句而已,不是什么稀罕事儿。”
此刻的孙煜城还在强装镇定,但他颤抖的声音和额头不断冒出的冷汗,还是出卖了他。
对此,云晓晏什么也没说,只是静观其变。
“谁家好人化用直接照搬整整两联啊?”
“而且这诗也太小众了吧,化用的原则是用典啊,这哪里典了?”
果然,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就是抄袭。
眼看着周围的躁动越来越大,为了文学社的名誉,外联部部长唐瑶赶忙出来说话:
“作律诗本就不是一件易事,我们社长偶尔出点差错也很正常。”
见学委出来打圆场,云晓晏便想着给她几分面子,正打算就此了之,她却话锋一转:
“倒是你,云晓晏,你说得这么轻松,不如也写首诗让我们开开眼界?”
说着便收走那幅让文学社难堪的七律,拿出笔墨纸砚摆到了案上。
诗律方面,在场的大概比不过他,但是作为班上的学委,唐瑶知道一个额外的信息——
云晓晏的字很丑,丑到令人发指。
她看个学号都要看半天不说,他那平时作业交上去,老师都要先扣20分卷面分。
软件牛逼有什么用,你硬件得带动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