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救人
胡闲用自己粗糙的大手帮许氏擦了擦眼泪道：“我觉得我的名字就是一种讽刺，别人天天喊我闲，我却一点也闲不着。咱俩就像是两头老黄牛，整日里被你拉我拽，吆来喝去的，用鞭子抽完了还要再用棍子捶，呜呜呜……只盼着死后咱能少受些罪吧。”
胡闲说着觉得这辈子活的太亏，颤声道：“你说比别人我也不缺胳膊不少腿的，论本事我能说会算还会和泥烧砖，为啥日子却过的这般苦呢？就像咱堂哥，我一个能赛过他十个八个吧，呜呜呜……我过的日子给他提鞋都不配。”
胡闲的堂哥是个二愣子，不算真傻，脑子却也不够数。
他堂哥的媳妇是个有本事的，家里地里一把抓，俩儿子也都孝顺，他堂哥的大孙子都十四了，就是顾安顺的小伙伴之一，日子确实比他强了百倍不止。
“咱堂哥家不说顿顿有肉，吃喝上菜是没断过的，隔段时间还能吃个鸡蛋，喝个小酒什么的，你却是地里泥里天天不得闲，一天到晚的忙到黑。”许氏越说越难受：“以前你去镇上和泥烧砖弄了个老寒腿，阴天下雨你腰都直不起来，天天疼的哼唧到半夜，呜呜呜……咱咋能和他比啊。”
胡闲哭道：“比近的叫我是又冤又悔，比远的更叫我又屈又亏，这么多年我出门就怕遇见那些同村同辈，见了他们我都不敢抬眼扬眉，和我同辈的人，哪个都比我过的强啊。”
胡闲抹了一把眼泪道：“你说说，比着他们我不憨不傻不瘸不拐不聋不瞎不愚昧，可是呢，呵呵呵呵……可是我现在却活成了一个窝窝囊囊滴滴溜溜提不起来的烂泥一堆。”
“呜呜呜……，我可没有嫌过你没有本事，都怪我，都怪我身子不好连累了你。”许氏呜呜呜的哭个不停。
胡闲抱着许氏哭到：“怪我，我确实没有本事，这些年你跟着我也没少吃苦受罪。你本来身体就不好，还要天天去挖菜挑水的，你看看你还不到五十，已经是满头白发一脸皱纹了，走起路来更是弯腰驼背的，远远的看着就像个老刺猬。”
胡闲说着反应了过来，连忙道：“我可没有嫌弃你的意思，我……我只是心疼你啊，和村里的那些妇人夫郎比比，你不比谁勤快贤惠，可是呢……可是却只能跟着我受苦受累。”
“都是我连累你了啊……”
“都怪我没有本事……”
两个人都在为对方叫屈，又都觉得对不起对方。
两口子在地上抱着哭了大半个时辰，眼见着天黑了，隔壁几家都传来了饭菜香和欢声笑语。
人家过节，他们也是过节。
人家过节一家团圆，吃吃喝喝的，他们过节被儿子把家底都抢走了。
胡闲低着头道：“除了今天，咱俩多久没吃过肉了？多久没穿过新衣服了？平时过节连块豆腐都舍不得买，炒个菜两三天都舍不得放一滴油，你说咱俩到底是为了谁呢？”
许氏喃喃道：“是啊？为了谁呢？”
两人又呆愣愣的坐了许久，思来想去也不知落到这个下场该怪谁。
等到天完全黑下来了，胡闲突然道：“这份罪孽我是受够了，若是这辈子的冤孽债没还够，剩下的留着下辈子还吧。”
许氏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点点头道：“我早就活够了，黄泉路上咱们做个伴，不会孤单也不会冷了。”
两人想拿刀，又不想死后没个全尸，想上吊，家里居然连一根结实的绳都没找到，最后互相搀扶着就一起出了门。
青萍河虽然不深，却也能淹死一心寻死之人。
选择死很容易，活下去却最难。
两人出门后遇见了隔壁的堂嫂和侄子侄媳妇们带着孩子在赏月，他们堂嫂虽然不想和他家有牵扯，那却是因为他儿子胡达平，和他们两口子还是说话的。
胡闲的侄子侄媳妇向两人问好，老两口呆呆的也不搭理他们，直直的朝着青萍河走去。
胡闲的堂嫂刚想说孩子喊你们，你们连吭都不吭一声，也太拿长辈的款儿了吧。
只是她话还来不及出口，就听到噗通噗通两声响，胡闲和许氏就跳了河。
胡闲的堂嫂吓的大叫一声，她的两个儿子连忙往河边跑，两个儿媳妇也赶快去喊人了。
在河边住着没有几个人是不会游水的，等到三棵柳下的人跑过来，胡闲的两个侄子已经跳下去了。
若是胡闲两口子有求生的欲望，那很容易就把人救起来了。只是等他们下去才发现，胡闲两口子是存了死志一心求死的，他们两个一时之间根本拉不起来。
就在这时又有几个汉子跳进了河里，一群人一起动手，才算把人抬上了岸。
众人救的及时，胡闲和许氏并没有事儿，胡闲的堂嫂忍不住骂道：“这大过节的，你们两口子是撑了？这有啥想不开的，非要在这个时候寻死。”
胡闲的堂嫂不问还好，一问胡闲和许氏就呜呜的哭了起来。
人群中有人说今天看到胡达平了，说会不会是他又回来闹了？
胡闲的侄子也道：“我中午的时候遇见堂叔，他说是达平给他钱，让他去买肉呢，我还说这小子转性了呢，这又是咋了。”
李长山挤开人群道：“都让让，别围那么近，也不嫌热。”
众人见村长来了，全都散开了些，各自找了地方或蹲或站的，想听听胡闲两口子为啥寻死。
等李长山询问时，胡闲两口子开始嫌丢人还不想说，李长山媳妇陈秀英气道：“大过节的跳河寻死不丢人？死都不怕，还怕什么丢人，你们不说出来，大伙怎么给你们想办法？”
胡闲一想也是，死都不怕了，还怕啥丢人啊，就支支吾吾把胡达平抢走田契的事儿说了。
李长山皱眉道：“他是什么时候走的？”
胡闲想了想道：“也就是半下午时，晚饭前没多久。”
李长山点点头道：“那没事儿了，今天过节衙门不办差，他也不会连夜去城里，毕竟晚上城里是关了城门的，买家也不会夜里跟着他去。明天早上你与我一起去县里，咱们一开城门就入城，到了县衙你就说田契丢了，我托人给你再补一份。”
一听这话，胡闲和许氏的眼里都有了一丝光彩，有那两亩地，他俩去山里挖些野菜充饥，就还能活下去，若是没了田地，那是连盐都吃不起了，活着真不如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