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故人
对于维新派领袖，西太后亲自勾选了康有为、梁启超、徐致靖、谭嗣同等十人的名字，诏令九门提督全力追捕，务必全部羁押到案。此时康有为、梁启超、徐仁铸三人已经提前逃往日本领事馆，并在日本驻华大使伊藤博文的安排下远渡东洋，联合海外同仁一起为中国改革变法图强而努力，此事暂且不提。
早上，谭嗣同与妻子李氏诀别后，让仆人带着她逃往湖南乡下，谁知道还没有来得及出城，京城各门均已关闭，出城要道，都已经封锁，全程官兵搜捕维新党人，连同家属也不放过。二人在城中东躲西藏，可怜李氏出身名门，大家闺秀，从来没这样狼狈过，一直挨到晌午，又饥又渴，不觉躲入一户人家，想要讨点水喝，不想正背官兵撞见，二人心慌，不能答话，被官兵看出破绽，两人匆忙夺路而逃。
官兵背后追的及，主仆二人看看就要被追上，那仆人说道：“夫人，官兵追的紧，咱们分开跑吧！”李氏闻言道：“小李，官兵是冲我来的，你不必受我拖累，自己逃命去吧。”
那仆人说道：“夫人说的什么话？谭爷跟您带我不薄，主母有难我怎么能独自逃生，您暂且在这里躲避一会，我去引开追兵，等官兵走远了您再出来。”说完，也不等李氏回答，就将李氏藏在一个巷子的干草堆里，自己大声吆喝着跑远了。
官兵果然循着声音追出去，漏掉了李氏藏身的巷子。等了好久，听到外面的声音渐渐平息了，李氏才从草堆中出来，提着随身的包袱，凄凄惶惶地走了。此时天色将晚，路上人烟稀少，不知不觉来到了北城，这一天东躲西藏，腹中饥，口中干，身体疲累，心情凄怆，委实楚楚可怜的模样。
要说这可怜人专碰上倒霉事，李氏因为躲避官兵追捕，此时专挑小路走，所幸天色还没完全黑下来，还可以看见路况。这北城本就是三教九流之所，龙蛇混杂之地。李氏所走的街道尽头有间小酒馆，此时李氏实在饥渴难耐，而北城又没有多少官兵巡查，于是壮着胆子走进酒馆，在一处偏桌上桌下，问小二叫了一碗茶水，一碗面，此时也顾不得大家闺秀的，匆忙囫囵吃下，略作休憩，可是城门已闭，自己平素又不出门，来京城半年也不认识什么朋友，客栈更是不敢去住，不自觉地流下泪来。
歇息完毕，李氏不敢久停，结了饭钱，就往门外走，却不知道身后紧紧跟着两个泼皮无赖，这二人在酒馆里就注意到李氏身着锦缎，包袱沉重，刚刚结账时又不经意露出些许银两，一时间起了歹心，见李氏一人，又专挑黢黑小路走，不禁喜上心头，暗呼：合该咱们兄弟发财！远远地缀在李氏身后，李氏此时心中一团乱，竟然没有察觉。
等到周边再看不到路人时，其中一人快步上前，走到李氏身后，一把拽住李氏的包袱，想要拿了就跑，没想到李氏双手抓的牢，包袱系得又紧，一时间竟然没能抢走，那无赖发了狠，用力一扯，竟然将李氏直接扯倒，李氏又不敢大声呼喊，只得死命抱着包袱不撒手。
另一个在一旁把风的无赖见状，也一起过来帮忙，李氏手酸脚软，坚持不住，包袱被抢去，自己也摔倒在地，无力挣扎。
两个无赖翻开包袱，见到除了一些衣物，两封书信，果然还有一些碎银、几张银票，直呼发财了，发财了。他们银票和银子拿出来，其他的都塞到包袱里又丢给了李氏。李氏慌忙收了包袱，爬了起来，没想到这两个无赖，见李氏貌美，在夜色中又楚楚可怜的模样，竟然色心大起，胆大包天地拦住李氏的去路，开始调戏起来。
李氏大惊，也顾不得什么了，大声呼救。这偏僻小道哪有什么人呢，两个无赖有恃无恐，越来越放肆。也是李氏命不该绝，这偏僻小道上刚好有一位年轻公子路过，听到李氏的求救声，便走了过来查看情况，正看到两个无赖在调戏李氏，快步上前，身手一拉、一跌，其中一人站立不稳，摔了个“狗啃泥”，另一人，大骂：“哪里来的小子，敢坏大爷的好事？”
那年轻公子道：“京城重地，天子脚下，竟然当街调戏良家妇女，还有没有王法了？”
两个无赖见这年轻人就孤身一身，身材纤瘦，也不怕他，两个人围上来骂道：“王法算什么？今天老子就是王法，识相的把身上值钱的物件和银子都交出来，还有你身后的那个女人，不然大爷今天不介意让你知道什么叫王法？”
听着无赖的话，年轻人显然被气笑了，也懒得做口舌之争，对付这些流氓无赖，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打得他们疼，才能让他们涨涨教训。两个流氓围攻上来，只看那人把李氏护在身后，也不知他怎么变得戏法，两个流氓眼前一花，已经挨了两个大耳瓜子。
两人恼羞成怒，恶狠狠地朝那年轻人扑过来，却被他脚上一勾，手上一扯，两人又摔倒出去，那人出手又快，拿捏的时机恰到好处，两个流氓根本沾不得他的身子，就被摔了出去，如是者三番，两人摔倒浑身是伤，也没能摸到那人分毫。情知是遇到江湖高手了，两人不敢再上，相视一眼，爬起来转身就跑。
那年轻人手疾眼快，一把扯住两人脑后的辫子，又是移交摔倒在地，直接摔得五脏剧痛，“这么就想走了，太便宜你们两个混账了，把抢来的东西还给人家？”
两个无赖此时只想着脱身，赶紧把刚刚抢的银票和银子都还给了李氏，然后对着那公子磕头求饶，李氏心善，对着那公子说道：“让他们去吧！”
那公子说道：“要该论我的脾气，就算不把你们一个一个送官法办，今天也要留下你们两个混账的一只手，既然这位大嫂心善，那你们滚吧！”
两人不敢久留，忍着痛，走远了。
李氏收拾了包袱，对着年轻人千恩万谢，刚刚闹出这么大动静，也是不敢久停，便想要走开。那年轻公子却拦住她，问道：“大嫂的声音好耳熟，不知道大嫂是哪位府上的？”原来此时夜色下看不清楚样貌，再加上李氏此刻颇为狼狈，就算是平时熟悉的人一时间不一定能够认出来。
只是李氏此时身份尴尬，听那年轻人这样说，更怕被人认出，着急忙慌地就想走，那年轻人刚好想起来，“哎呀，您不是谭师兄府上的李姐姐吗？”
李氏惊慌，急忙否认道：“不是，我不是”但李氏又不会说谎，后面的话就说不下去了。
年轻人说道：“我不会认错的，您跟谭师兄以前还在我家住过一段时间呢！”
李氏惊奇，这才凑近打量了一下这个年轻人，却是认不出来，问道：“你是？”
“我是叶秋啊？谭师兄当年跟我父亲学习剑术，你们还在我家住了半年呢！”说罢，便将头上的帽子拿掉，解开发带，露出瀑布一般的秀发，原来这个年轻公子正是当初男扮女装参加湖南省试的叶秋。
看着眼前的公子眨眼变作少女，李氏心情转了几个弯才安定下来，欣喜道：“原来是你啊，真是女大十八变啊，当初复生在叶先生府上学艺的时候，你还是个十来岁的小丫头呢！一晃六年过去了，真是认不出来了。”此时故人相见，真有些意外之喜。
叶秋看着李氏这狼狈的模样，不解地问道：“李姐姐，你怎么会一个人在这里？我师兄呢？他不是来京城做官了吗？你怎么会搞得这么狼狈？”
一想到丈夫生死未卜，李氏的一颗心又跌落到谷底，对着叶秋说道：“此事说来话长，现在京都形势变化太快，我们还是找个地方我再详细地告诉你吧。”
叶秋也是个玲珑剔透的人，看到李氏这个模样，已经猜到一些情况，于是带着李氏在北城一个偏僻街道上，以自己的名义，开了一间客房。
两人住定了，李氏惊慌失措了一整日的心终于落定了，一个坚强的人儿，此时也忍不住抱着叶秋，痛哭了一场，叶秋好言安慰，直到李氏再也哭不出声了。许久，李氏才整理了一下仪容，梳洗了一阵，才对叶秋说了关于维新派密谋刺杀计划泄密，现在京都九门捕快正在全城搜捕维新党人。
叶秋听到这个消息也是惊住了，万万没想到京中局势变化如此之快，官府也没有发出通告，所以外人自然不知道其中的内情。
“那谭师兄他也？”叶秋问道。
“他不肯走，也不让我留下来，他留给我和父亲两封诀别信，就让我和仆人小李逃出京城去，现在恐怕已经落在官兵手中了。我们中途被官兵追的急，小李也失散了。”说罢，又垂垂落泪。
“谭师兄总是太过执着，”叶秋叹了口气，问道：“李姐姐，今后怎么打算？”
“复生想让我会长沙去，若是逃过此劫，日后还要照顾公公。只是复生，复生怕是无望了。”
叶秋蹙眉道：“师兄只知道为他的理想殉道，可是却苦了姐姐你。现在京城到处封锁严密，你怎么能出城去？”
李氏说道：“现今我也不打算出去了，我要知道结果。”
“那好，这几天我们俩就在一起，好有个照应。”
李氏深怕连累叶秋，想要拒绝，但被叶秋堵了回来，“谭师兄跟我情同兄妹，年少时姐姐也曾多有爱护，现在就不要推辞了，况且要出去打探师兄的消息，总不能让姐姐去吧。我初来京城，没人会注意我的，姐姐放心。”
李氏这才安心，接着问道：“小秋你怎么会到京城来？”
叶秋回答：“我拿到了湖南省试的第二名，是来京城参加万国比武大会的选拔的，没想到一进京城就遇到了姐姐。不过现在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这万国比武大会的选拔赛估计要推迟了。”
“原来是这样，没想到你一个女儿家竟然是湖南省试的代表。”李氏感慨。叶秋却说道：“女儿家怎样？谁说女子不如男，湖南武林那些男儿们败在我手上的不知多少哩。”
李氏看着这个傲气冲天的小丫头，不禁笑道：“你从小就爱舞刀弄剑的，如今长成大姑娘了也是一点没变，我要是有你的本事就好了，今天也不会这么狼狈。”
叶秋闻言笑道：“姐姐是大家闺秀，满肚子学问，要是论起学问来，恐怕我谭师兄也比不上你。”
“学问有什么用？事到临头，什么也做不了。”李氏黯然。然后又问叶秋有什么打算，叶秋道：“我本来打算去源顺镖局，挑战那个罗英的，听说他手里有一个万国大会名额，我想去看看他到底有什么本事，可以不经过重重筛选就拿到这个名额？”
提到罗英这个名字，李氏突然想起来，问道：“这个罗英可是大刀王五的徒弟？”
“正是他啊！姐姐认识他？”
“一个多月前，大刀王五带着他来我家做客，跟复生聊得甚是投机。你带我一起去吧，王五跟复生交情匪浅，本事又大，我去求她是都有办法救一下复生。”
叶秋欣然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