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我同意
晚上起了风,浙浙沥沥下起雨来。
叶司机音枕着一条胳膊,望着窗子上的半挂湘妃竹帘。
屋里只有屋角还留了一盏蝴蝶银翼纱灯,光亮清浅。
窗上糊着窗纱,雨水把窗纱浸潮了,隐约的能看见外面的幽微雨丝。
她在想长帆。
这个人一举一动都若有深意,是个有本事,有手段的人。
更重要的是,他对她认真,肯为她费心思,花力气。
今天这件事,等于变相的给了她一颗定心丸吃。
他要让她认亲,给她一个清清白白说得响的出身。
洪家再不济也曾经是世宦高门,虽然现在已经没落。如果她是洪家的女儿,就不可能无名无份的跟他在一起了。
做侧室·……不,做正室也说得过去。
她现在已经知道他还没有家室,宗室贵胄子弟中像他这样年纪还没成亲的人真是凤毛麟角,少之又少。
就算他家中父母不管他,宗正寺、宗室中人,甚至皇帝也不会放任他吧
叶司音坐起身来,抱着膝头沉思。
她··…她觉得她真的需要时间,第一次嫁人不是她自愿的,也由不得她选择。
她才刚摆脱一段婚姻关系,虽然是有名无实的。
接着又要再迈入另一段新的关系吗窗子上忽然笃笃的响了两声。
叶司音并没在意,只以为是风吹的雨滴溅在上头。
可是过了一下,又笃笃的响了两声。
叶司音有些意外的转过头去。窗子被人轻轻的拉开了。
长帆跳她的窗子,也不是头一次了,音音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他们的相识从一开始就不寻常。
长帆看着坐在那儿的叶司音。
他练了近二十年的内家功夫,眼力耳力都非同寻常。
虽然屋里光线幽暗,他仍然清清楚楚的看到音音的形容的姿势。
她的头发在睡前编了起来,穿着一件蝉翼纱的月白柔绢水衣,从他这里看过去,她像是笼罩在一片银蒙蒙的月光中。
不,象是坐在一团软融融的流水之中,一张素脸上没有半分妆饰,眉是青黛色的,唇却只有淡淡的一点嫣红,秀美的像是丹青妙手画出来人。
他以前就知道眉不点而翠,唇不点而红这句话,现在这话突然间就从心头跳出来。
叶司音轻声问:“有事吗”
“有,“长帆象只大狸猫一样跳进屋里,回手又轻轻合上窗子:
“我找你有话说,你那个关嬷嬷活像个牢头,当着她什么也说不了。”
叶司音忍不住笑了,竖起手指在唇边嘘了一声:“你想再把她吵醒啊”
长帆毫不客气,就在叶司音身边坐了下来:“我白天和你说的事,你想的怎么样”
“你不是说,容我考虑吗”
“你不是那等婆婆妈妈的人,那你现在考虑,我就等着你。”
这简直是要无赖。
这让人怎么思考更何况他还目不转睛的总盯着她一直在看。
“你看什么啊”
“你长得好看。”长帆的手抬起来,轻轻把她鬓边的一丝头发捋到耳后,顺势托着她的脸颊,唇在她的腮边印了一下。
“你慢慢想,我不急。”
他不是着急,他这摆明是偷香窃玉来了。
叶司音往旁边闪了一下:“你别乱动。”
长帆反而往她这儿更靠近了些,都把叶司音挤进床里了:“我没乱动啊。”
叶司音侧过脸去,语气放得重了点儿:“以前咱们是··…不太讲究,那时候是没办法。可你现在对我还这么不尊重,你让我··……怎么放心”
长帆果然比刚才严肃了一些:“我对你是真心实意的。”
“你想娶我吗
他毫不犹豫:“那是自然。”
叶司音伸手在他肩膀上推了一把: “要娶,就拿出娶的章程来,别弄得跟私奔似的。”
长帆笑了:“是,总不能官盐也当了私盐卖。好,我听你的就是了。”
“表兄他明年是要应考的,现在办认亲这档子事,不会影响了他的举业吗”
“你放心,影响不了的。”长帆翻身坐了起来,开始说正事了:
“总共用不了他几天功夫,中间的事情先不必告诉他,定下名份要紧。
等你们认了亲,我自然另有安排,绝不会误了他的前程就是。话又说回来了,就算他考不上,只要他有真才实学,前程当然不用担心。”
叶司音看他一眼。
这倒是真的,是她一时没想到。
这个人可是宜郡王啊,即使洪邦礼落榜,可是举人也是可以谋官的,有他在,只怕比别的进士、进了翰林的庶吉士前程还光明灿烂呢。
“你说要娶我,但是我对你··……对你家里人,一点儿都不了解。”
古往今来,结婚从来不是两个人的事。她嫁他,也不代表从此只和他一个人在一起生活。
她从此得面对宜郡王身后的一大帮子人,甚至还有宗室皇亲。
这副担子实在太重了,叶司音白天的犹豫,并不是犹豫要不要和洪邦礼认亲。
那是她表哥,是她的亲人。叶司音也受了关嬷嬷的影响,对洪家人是很有好感的,认亲并非坏事。
她犹豫的是认亲之后的事。
认了亲,洪家、洪邦礼和他的母亲就会被卷进她的是非中来,她怕连累了他们。她也犹豫,她真的能和他在一起生活吗
两个地位身份、身世背景,脾气性格差异都这么大的人,相处起来真的没问题吗
他们认识的时间也太短,从初见面到现在才半年多,相处的日子就更少了。
“我知道,你害怕是不是”
长帆也不能违心的说他家里就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模范之家。
谁家没有难念的经呢再说叶司音前一次的遭遇也实在不堪,她会惧怕成亲也是理所当然的。
“你是个明白人,我也不能骗你说嫁了我,从此就快活得象神仙,一点儿烦恼都没有了。
你可能早听说过,我亲生母亲去世多年了,我上头有个哥哥,他才是我父亲所立的世子,我这个宜都王,其实是个空衔儿,是有一次皇爷爷喝多了酒开玩笑,写了一张诏书封我,酒醒后虽然没有收回皇命,但是这个郡王也做不得数。
没有实俸的,也没有自己的郡王府。我同荣王妃关系不好,同兄长也处不来,从我行过冠礼之后,一年中倒有大半时间全在外头,即使回了京,也是在这儿落脚的时候居多。”
叶说音点了点头。
他年幼丧母当然是十分不幸,现在他要称为母亲。
叶司音将来的婆母荣王妃是荣亲王娶的继室,虽然也要称一声母亲,但即使成了亲,她也不能算是叶司音真正的婆婆。
当今皇帝做的糊涂事着实不少,像给小孙儿写张封郡王的诏书实在不算什么,据说还曾经许给一个道士一座山。
更曾经把皇袍披在一个妃子身上,让她坐在书房中替自己批奏折,大臣只看了衣冠和背影,还把那妃子错认了成了皇帝呢。
原来他这个宜都王是这么来的一—他父亲荣亲王还活着,他又没有替朝廷立下过什么了不得的功劳,不可能破格封他一个那王。
可是皇帝是金口玉言,说了话总不能再咽回去,大家就这么含糊着吧。不过这会儿不是商讨这件事的时候。
“我答应。”
“什么”长帆还沉浸在过往思绪之中,一时间没明白过来她说的什么。
叶司音镇定的重复了一遍:“我愿意同表哥相见,认做亲兄妹。”
这句话的另一个意思,也就是说她答应了他的求亲。
外面雨声沥沥,长帆心神震动,一时间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