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 章 行当下之事，爱自己所爱
音响鼓动中，晚会开始。
“下面我们有请音乐社团为我们即将毕业的高三学子送上来自音乐的祝福。”
播报结束，古筝，琵琶，长笛，穿着素雅丝质锦衣的同学拿着乐器走上舞台。
“噔！”古筝猛砸，一枚音乐响起，紧接着，银瓶乍裂水浆迸，大珠小珠落玉盘。悠扬笛声伴随琵琶干脆，一首《送君归》缓缓飘荡在整个操场夜空。
夜色下，薛怀玉伸出因紧张而沾有点点汗渍的胖手，轻轻碰到杨燕指甲。
一抹羞红爬上杨燕耳朵，她故作镇静看台上，心脏却噗通噗通狂跳。
“杨燕，你喜欢听歌吗？”
“小胖你不喜欢吗，我还会弹钢琴呢。”杨燕嘴角扬起，不自觉露出一抹骄傲。
眼前划过一片灰暗，薛怀玉伸回手。
“那……那真是挺厉害的，我连五线谱都看不懂。”
杨燕察觉出对方情绪有点低落，拍了拍薛怀玉：“不是懂钢琴就厉害，你画的那些连环画，我别说画，连想都想不出来，你已经很厉害了。”
“嗯嗯，谢谢。”
杨燕微微叹口气，颦蹙皱眉，她不说话，有点心累，每次薛怀玉都不够勇敢，她一个女孩子还能怎样？
曲子激昂之处，哀婉古筝阵阵肃杀，直降而下。
“燕子，你说，毕业以后，我们还有可能会见面吗？”薛怀玉望着台上演奏众人，眼前已不再是乐器，而是一幕幕送君千里的告辞。
有才子跪别父母，背井离乡，远赴京城赶考；
有丈夫征战沙场，告别妻女；
还有为了家族利益，不得不成为联姻物品的佳人……
“薛胖，你不是说，我们要一起去苏南的吗？”杨燕心头一颤，脸色煞白三分。
“我妈说，让我在静安读技校，学汽修，毕业后可以去我舅舅修理厂里帮忙，他们二老以后把老家房子卖了，支持我开一家自己的汽修厂。”
曲终，雷鸣般掌声响起。
可这一切都和杨燕没关系，一层薄薄水雾在她眼里打转。
薛怀玉双手踹在衣兜里颤抖，小眼睛一片死灰，一股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暮气从他身上汩汩冒出，枯松盖在他眉毛上，黑鸦残影透过灯光，打在他孤寂的生命背影上。
他好像一瞬间成熟了，又好像，一瞬间死了。
那横卧在他与杨燕之间的沟壑，此刻缓缓震动，千丈宽，飞鸟白鹤不得过，无尽深，再深的思念也能轻松吞下，咀嚼出苦涩存心口堵死。
“那……那你是怎么想的？”杨燕声音里带着颤抖，她伸手去抓薛怀玉，抓到的，却是一只被衣服包裹的颤抖手臂。
“我爸妈说，他们在工厂里再干六年，我毕业后，就来我的汽修厂帮我一起干。”薛怀玉轻轻拿掉杨燕的手，冷峻脸上是绝对理智，可握在手里的柔软却很缓慢，生怕因为用力而扭伤一根汗毛。
眼泪不争气流下，杨燕收回手，她懂了。
“下面，有请我们高三学长楚江阳，奉上他对即将踏上高考战场的祝福！”
没有音乐，没有伴舞，一道身影在聚光灯集中下，缓缓走到舞台中央。
“我在一个月前的会考成绩不到四百，一个月后的现在，我的会考成绩达到年级第十，585分。”
“哇！”台下一片哗然。
“真的假的，这么恐怖。”
“好像听他们说，高三确实有这个怪物，一个月不到，提分超两百。”
秦若安看向旁边校长：“校长，他是考的，还是作弊的？”
“秦经理，这个学生还真是自己考的，我监考过他考试，英语题目几乎看一眼就出答案，30分钟不到，就能把卷子做完，抄答案也没这个速度。”
“哦，那看来，还是个天才。”秦若安嘴角挂起嘲讽，天才，老子最喜欢的就是毁掉天才！
“大家可能会很惊讶，我成绩的提高是不是走了小路？
事实上，我确实走了点小路，我找了高手补课，其中一位就是我们学校的屠光明老师，是他不辞辛劳教我，才让我数学能够从30分考到及格，在这里，我要郑重给屠老师说一声谢谢！”
说着，楚江阳鞠躬。
“但，在我学习过程中，对我帮助最大的，并不是这些补课的老师，而是我的同桌，薛怀玉！”
薛怀玉还停留在无止境的悲伤中，听到楚江阳的话，靠近的同学纷纷投来好奇目光，死鱼一般的眼里，有了波动，自己，什么时候对楚江阳有帮助了？
“是他让我知道，一个人，只要放手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哪怕是没有任何背景，也能收获奇迹！人这一辈子，始终易得，但初心难寻。
他的家庭是工人家庭，没什么背景，学习成绩也不好，但是他对剧本、编故事足够热爱，父母打压，同学笑话，老师呵斥，可无论面对怎样多的白眼，他始终坚持在这条路上。
大家又会想了，高考它不考剧本，不看编故事，再优秀，又能怎样，还不是一样要倒在现实的铁墙下！”
说着，楚江阳手里拿出一张硬纸版，纸板背后是红色，中间一个塔状，写着苏南大学四个字。
灯光凝聚到楚江阳手上，摄像头适时开启，背后的led大屏幕上，分明写着一句话：
“兹有优秀高中生薛怀玉同学剧本撰写能力优秀，提前录取为苏南大学20届电影班学生，校长蒋振南！”
“哇，咱们学校也出现保送天才了！”
“谁是薛怀玉啊，牛皮！”
……
台下薛怀玉呆呆看着录取通知书，脑海里回想起楚江阳那句话：“别听你妈的，时代在变化，他们的眼界有限，男人，就该大胆闯，以你这个天赋，我肯定能让你去苏南，让你和心上人过上没羞没臊的日子！”
展示完，楚江阳真正的演讲才刚刚开始：
“人生不是只有一条路可以走，在我看来，每一个人，就代表了一种可能性。
我们的特殊性，是独一无二，不应该被一纸考试所局限！
在波澜壮阔的人生中，遵从内心感召，去做自己做梦都渴望的事，那是我们生命无可掩盖的光芒……
一朝悟道见真我。何惧昔日旧枷锁，钱塘江上潮信来，今日方知我是我！
谢谢大家，我的演讲完毕。”
“啪啪啪！”
鼓掌声排山倒海，一个女孩站起来鼓掌。
“坐下，别站着！”管纪律的老师呵斥道。
女孩脸上绽出花一样的笑，大声吼出最后那句话：“一朝悟道见真我。何惧昔日旧枷锁，钱塘江上潮信来，今日方知我是我，我就要站着！”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站起来，所有学生自发站起来鼓掌，任由旁边老师如何训斥，这一刻，他们不是为别人设定的标准行动，他们是为有人说出自己心声，勇敢为自己而活！
不惧风霜，做自己喜欢的事，楚江阳说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他们被高考指挥棒压抑了十多年的生命。
少年强，则国强，少年独立，则国独立。
掌声不停，楚江阳走下舞台，众人让出一条宽阔的路，一路的崇拜目光如鲜花铺地，他们在信仰自己的王。
楚江阳走到薛怀玉面前：“怀玉，你的录取通知书！”
薛怀玉抹掉眼角泪水，冲上前抱住楚江阳。
“唔！！！”众人欢呼。
恢复平静后，台上继续开始表演节目，薛怀玉难以置信拿着录取通知书。
“江阳，这……这是真的？”
“如假包换，这应该是蒋校长今年写的第一张录取通知书，我只是把你的作品寄给他看了一眼，校长说希望你能够在他们学校深造，成为咱们炎国下一个国际导演。”
薛怀玉作势要再抱楚江阳，被他一把推开：“去去去，一身汗，你该感谢的人， 可不止我。”
顺着楚江阳眼光扭头，刚刚还在位置上的杨燕起身，正往远处走。
薛怀玉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杨燕面前：“杨燕，我被录取了！”
杨燕心里五味杂陈，不知道该替对方高兴，还是该难过对方放弃自己。
“哦，那恭喜了。”
“燕子，你知道我有多喜欢你吗？
每次你反头，哪怕只是略过我，我也会高兴一整天，我自卑，怕照顾不好你，我……”
担心薛怀玉弄巧成拙，楚江阳躲在一边，听了三分钟，果断走开，不愧是他喵写剧本的，词汇都不带重的，听得他鸡皮疙瘩都起来，青春期的情话，真他喵杀伤力足。
杨燕抿着嘴，感动的泪水顺着眼角滑落，这一刻，她才知道，放弃自己，对于薛怀玉来，意味着什么。
“杨燕，做我女朋友好不好？”薛怀玉无师自通，单膝跪地，绅士般举起右手。
周围，早已聚起一圈人，毕竟，这可是他们的王，都推崇的男人。
杨燕没说话，只是把手放在薛怀玉手里，用行动做了回答。
“亲一个！亲一个！”
如果是以前，也许社恐的薛怀玉早就羞红脸遁走，但现在，打破自卑冰封，人生不过三万六千天，他是一个男人，又有何惧！
揽腰，低头，薛怀玉在杨燕额上盖下属于自己的印章。
“唔！”
……
晚会接近尾声，薛怀玉拉着脸红如玉的杨燕，走到楚江阳身边坐下。
薛怀玉握住楚江阳的手，郑重道：“江阳，谢谢。”
夫唱妇随，杨燕也跟着说道：“谢谢。”
楚江阳啧啧称奇，很难想象，这是前一天还大大咧咧的杨燕。
“爱情的酸臭味！”楚江阳笑道。
“月月上台了！”杨燕突然道。
转过头去，穿着绿色晚礼服的沈月走到舞台中央，音响里缓缓放起《月半小夜曲》的钢琴开头。
佳人落落大方撩起额前秀发，眼放亮光，嘴角挂着可爱梨涡。
“就像楚江阳同学说的那样，人生不应该留下遗憾，行当下之事，爱自己所爱。
所以，这首歌，送给我最心爱的男同学——楚江阳！”
“呜呜呜呜！”台下发出狼吼一般的呼啸，太他妈劲爆了，当着全校师生示爱，这将是足以载入三中校史的毕业晚会。
“仍然倚在失眠夜，望天边星宿，
仍然听见小提琴如泣似诉在挑逗……”
“啪！”秦若安面色铁青，白瓷茶杯被他狠狠甩在地上粉碎。
他改主意了！
摸出手机，他往一个属地为静安的号码发了条短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