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佛面魔心
隋夜第一次见陆琛，是在老隋办公室。她那天忘了拿门钥匙，晚自习下课后直接来莲花高中等老隋一起回家。
彼时初三上学期刚开学不久，秋老虎肆虐，即便是晚上仍旧闷热得让人不由得心生浮躁。
教师办公室里的电扇嗡鸣着吹出微热的风，办公室大敞的门外链接高三几个班的走廊，偶尔有学生抱着参考资料匆匆走过，仿佛人生的某一个转场。
隋夜记得那是老隋带的那届毕业班，平日里忙得脚不沾地。
隔壁工位的老师拿了瓶水递给她，让她再等一会，老隋今天可能拖堂了。
她百无聊赖地趴在老师的办公桌上翻看角落堆放的物理题纸，最上面的一张就是陆琛的。
隋夜看不懂上面的题目，却被那一手工整的字迹所吸引，心中暗想，这人的字可真好看，学习也一定不会错。
一旁的老师凑过来，看了一眼她手里的卷纸说：“陆琛是这届毕业班里数一数二的高才生，青大的料。你爸对他寄予厚望。”
那是隋夜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听到陆琛的名字。
后来老隋下课回办公室，隋夜见到了跟在他身后的陆琛，瘦高个，鼻梁上挂着一只金丝边的眼镜，五官很精致，不太像那个年代的北方男孩。
隋夜仿佛听见了心跳扑通扑通乱撞的声音，整个人怔怔地站起来，目光再不敢落在他身上。
老隋心情似乎很不错，拍了拍她的肩膀让她去一旁等一会儿，他要跟陆琛聊一聊关于学校保送名额的事。
是的，保送名额！
久远的记忆被一点点拉扯出来，原本混沌的一切渐渐清晰，许多被忽略的细节也一点点像展开的地图一般铺陈在面前。
隋夜安顿好小庄睡下，拿起手机去楼下找陆琛。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陆琛把沏好的茶递给隋夜，又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拿出一封文件，“小庄的抚养权官司马上就要开始了，这是我整理的资料和法庭上需要做的陈述，你先看看。”
隋夜接过文件翻了翻，不得不说陆琛很专业，准备得也足够充分。“胜率是多少？”
陆琛说：“三成。”
见隋夜沉默，陆琛说道：“隋老师的案子输了，这直接影响了小庄抚养权案的输赢。”
隋夜知道陆琛话里的意思，但她此刻想的却是别的。
“你也别太担心，孙艺玲既然已经抛出橄榄枝，说明她不太想打这个官司，或许还有别的办法。”陆琛安慰说。
隋夜勉强扯出一抹笑，目光扫过一旁的书架，指着书架第三排摆着的青大优秀学生奖杯说：“说起来，我还记得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老隋好像在跟你说保送名额来着，后来怎么没去呢？”
陆琛愣了下，苦笑着说：“是，当时学校却是打算给我保送，不过后来出了点事，我还是决定参加高考。”
隋夜借机问：“出了什么事儿？”
陆琛微微垂眸，卷长的睫毛遮住了眼睑。
“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就是有个同学被混混堵了，我正好路过，出手帮了一把。”陆琛没往下说，隋夜大概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陆琛起身走过来，问她怎么突然对这个感兴趣了。
隋夜愣了下，连忙说道：“有个朋友家的孩子明年高考，今年正打算争取保送名额，刚才看见你的奖杯才想起来你当年也差点保送了。不过也没什么可惜的，你最后还是靠自己本事进了青大。”
陆琛笑了笑：“那都是当年的事了，也就你记得。”
“也不一定，要是老隋还活着，也一定记得你有多优秀。”隋夜伤感地说，陆琛眼帘微垂，抬手想要拍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隋夜猛地向后退了一步，陆琛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有东西。”陆琛讪讪地笑了下，指尖划过隋夜肩头，拿起一片不知何时落在她肩头的一只七星瓢虫。
“七星瓢虫。”陆琛食指和拇指用力一碾，七星瓢虫“噗”的一声喷出一点黄色的汁液。“夏天里总是多虫，明天要去买点杀虫药了。”
隋夜讪讪地笑了下，从一旁抽出纸巾递给他。
陆琛小心翼翼地擦拭手指上的汁液，没遇见透着一股让人琢磨不透的慈悲。
可这真的是慈悲么？
隋夜心口乱如麻絮，别开目光看向书架旁边挂着的几面锦旗，应该都是当事人在赢了官司之后送过来的。
“我还不知道你这些年一直有做法律援助。”隋夜目光落在最后面一张锦旗上，那张锦旗已经有些年头了，上面的字也有些褪色，但仔细看还是能看见落款处王凤两个字。
她来过陆琛的书房很多次，却还是第一次注意到这张锦旗。
“你帮她打的什么官司？离婚官司么？”隋夜问陆琛，陆琛走到锦旗旁边，抬手掸了掸上面莫须有的灰说，“是一起离婚官司，王凤被他丈夫家暴多年，最后一次家暴，人被打进医院，差点脾胀破裂。”
隋夜惊讶得瞪大眼睛，不等她说话，陆琛继续说道：“索性结局是好的，我帮王凤把官司打赢了，又以故意伤害罪将她的丈夫送进监狱。她现在过得很好。”
“人和人都各有难处。”隋夜叹了口气，然后像似想起什么似的，突然拍了脑门一下，对陆琛说，“你看，我差点把今天过来的正事忘了。”
陆琛被她的小动作逗笑，问她还有什么比小庄官司还重要的事儿？
隋夜说：“还真有。小庄有一本故事书好像落在你家了，你能帮我找找么？他这几天吵着要。”
陆琛说去看看，转身出了书房。
一直到看不见陆琛的背影，隋夜才拿起手机对着书架和墙上的锦旗拍了几张照片，然后起身绕到办公桌后，小心翼翼打开抽屉。
陆琛的抽屉就像他的人一样，干净整洁，里面所有的东西都分门别类放好，没有一点凌乱感。
隋夜快速在抽屉里翻了翻，除了一些资料和印章之类的物件之外，几乎没有任何能与612案有关的一切。
这时，放在角落里的半张罚单引起了隋夜的注意，她小心翼翼拿起罚单一看，是今年六月十号在红河区外的一张罚单，可奇怪的是，罚单上的车辆信息那一块被撕掉了。
隋夜正狐疑间，客厅里突然传来由远而近的脚步声，以及陆琛低沉好听的询问：“是那本赛斯漫画三国史么？”
隋夜本根来不及思考，本能地拿起手机对准罚单拍了一张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