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得天独厚的样貌
近在咫尺,而他明日便要离开。
沈平拉住榻旁的手,欢悦的温泉水在心里咕噜咕噜冒着泡,“陛下”
崔漾倒少听他诚心诚意喊陛下,些微诧异。
沈平一双曜目深邃如海,似有烈焰燃烧,“我有两个机关城,是送给你的今年的生辰礼,还有三卷星象,两卷算筹,是我二十年所学的心得,两本武林秘籍,适合你新挑选的两个小孩,我知道你在查大同村,我知道你会善待他们,舆图我绘制好了,待我设计好陵寝后,会送来宫里给你看,做举世无双谁也不能打开的机关”
他说了很多,把她拉回榻上,披了件衣衫,抱过她装书册的箱笼,也不打开箱子,只往箱子靠角的地方轻轻一按。
看似普通的箱笼便从底部弹出了一个抽笼,他把绢帛拿出来,足足有半捆,抱上了床榻,“你看。”
崔漾都不知道箱子是这样的,这般言行该是十分避讳,他却不甚在意的样子。
崔漾并不为此动怒,无论是不是臣子,是友是敌,沈平的言行都是简单的,表里如一的,不必猜测揣摩,不像臣子肚肠千回百转,不像司马庚深沉,王铮难测,也不像沈恪,如山高岭雪,也不像萧寒叫人多少提防戒备。
想得少,言行便简单许多。
譬如现在,便与她讲将来陵寝如何如何修,修在什么风水地,崔漾还没考虑这个问题,只是在床榻上坐下来,翻看机关城和大同村的地图,其中大同村的地址中的几个,与暗卫查到的是能对上的。
崔漾大致记下,翻了星象,约莫是比她平常看的天文历法星宿位数更高深,一时看不懂
崔漾也不指望能一口吃成胖子,好生收起了图册,翻看筹算手札。
是问答形势的算列,图文精简,崔漾边看边在心中推演,只觉算学之精妙,实在是学无止境。
灯火昏黄,咫尺间的人沉浸在了数字的世界,沈平心意涌动的厉害,往前靠了靠,下颌搁在了她肩膀上,声音带着不知名的情愫,“你是皇帝,不需要学这些,下了招贤令,许下厚禄,自有能人异士效劳。”
两人挨得极近,侧脸似贴着一块玉,光洁,比她身体的温度稍凉,并不讨厌,崔漾看了他一眼,未避让,只是将绢帛的折角压平,笑了笑,“这世上能通晓天意的,有你一个便够多了。”
房间里无烈酒,却叫他人醉酒发狂,沈平脱口道,“我会为陛下效劳,一直为陛下效劳。”
崔漾失笑,并不是很在意,一心二用,飞快地心算着数列,核对答案,人心易变,此事她已深有体会,一种超越平凡的知识,相比较而言,她更喜欢掌握在自己手里。
似乎离得近了,更能通达她的心意,沈平眸光坚定,“我一辈子不会背叛陛下,一辈子只为陛下。”
崔漾闲散地翻着绢帛,“闲着也是闲着,总有需要打发的时间。”
并没有闲着,沈平手臂自后方搂住她,手臂渐渐收紧,“陛下,帮帮我,难受。”
身后的温度渐渐升高,连她这般中药的身体也察觉到了,崔漾诧异,与他把脉。
脉搏心跳很快,一下一下譬如擂鼓,却不是中药,崔漾对这样的状况很熟悉,南颂和司马庚陪榻的时候,经常这样,正待说话,搭在他腕间的手指却被握住,十指相扣。
约莫是想求11欢。
崔漾回头看他,若有所思。
长相是与心性不匹配的样貌,得天独厚,亦流畅,如白玉,整具身体没有一丝瑕疵,仿佛汉白玉雕琢,此时如夏日夕照,晕着微绯的彩霞,衬托着流畅有力的线条,漂亮得昏黄的灯火下带起了莹光,流光溢彩。
“陛下,求陛下,求求陛下,求求陛下。”
崔漾倒失笑,搁下手里的绢帛,“你榻上榻下当真不同,榻上倒更没了忌讳,求这个字也说得出口了。”
静湖黛眉间都是调侃的笑意,沈平凝视这张云鬓华颜,心中已被情意填满,他只有这一响的光阴而已,如若当明日便是山崩地陷天地荒芜的绝境,便什么也不顾忌了,什么也不顾不了了,“我心悦你,心悦你,心悦你,一万个心悦,比银河里的星宿还要多。”
他想给她,把毕生唯一一次的欢1愉给她。
有这一日,余生足够了,行走于荒漠里时,想一想她,便不再荒芜,仰望天空星海时,想一想她,便也不觉得孤寂。
这江山天下是她的,而他在她的江山里,便也是属于她的。
这般想,将来大概草鞋蓑衣,他也能达观笑谈,仗剑走天涯,做一个真正的游侠,新的游侠沈平。
烈焰灼日一般的曜目里似乎藏了很深的思念,凝聚成了一滴水珠,晶莹剔透,崔漾微怔,坐了一会儿,心道也罢,先收好榻上的绢帛,仔细收进箱笼里,翻找出张青特意叫侍卫带上的药物,上榻坐下来,叫他吃了。
她原以为用不上,这会儿倒派上了用场。
沈平接过去吃了。
崔漾心中诧异,“你这点医术,还辨别不出药物是否有毒。”
沈平不答,只凝望着她的容颜,她若是叫他去死,他便立刻去死。
又有泪珠滑落,偏他神色如常,似有千言万语,甚至看着她笑得像夏日灼阳。
崔漾怔了怔,俯身慢慢靠近。
并未察觉到有什么异样,却也未有什么不适应,便又靠近些许,在他侧脸上吻了吻,几乎是立时便察觉到他呼吸心跳脉搏真气的变动,那模样好似浑身每一根经脉都在欢快悦动一般。
掌下的肌理触之生热,变化很明显,偶尔她靠近司马庚时,司马庚亦如此。
只是司马庚性子深沉,变化克制,沈平则热烈得多,他似乎对他的身体很满意自信,乐于展示,也确实很漂亮,比南颂漂亮,与司马庚媲美,只不过美的样式不同罢了。
一个是冷梅绽放,一个是烈日金焰,各有千秋罢。
没有瑕疵的肌理触碰起来,叫人心情愉悦,崔漾略有些惫懒,半躺下问,“可以了么”
沈平僵住。
分明她才是中药的那个人,反而他似被关在炼丹炉里,丹炉闭塞,下头有烈火在烧,几乎爆1炸
他想要更亲近,想要鱼和水,巫山和,可她似乎没有兴致,沈平自有傲骨,不愿意在这件事上看见她有一丁点不乐意,便开始压制脑中不同样式的放荡幻想,但他像是搁浅的鱼,烈日下瓦片上的蚂蚁,快要渴死了,被烤死了。
沈平轻轻靠近,什么也顾不上,只想和她在一起,“求陛下,求陛下亲亲眼睛,耳垂,牙齿,肩膀。”
夜里极近,院中虫鸣鸟叫,只见寝房窗纱上灯火微微晃动,耳中尽是那男子放1荡的求11欢声,时而祈求,时而欢啸,忽高忽低,热烈又奔放。
三名虎贲卫都在最外围,许晨知陛下今晚只怕不会再传召政事,带着三名属下退远了些,那男子长相也着实出色了些,这性子也太野了些。
洛铁衣抱剑拦住欲靠近院子上前打扰的洛拾遗,一语不发,甚至长剑已出鞘。
他的心思藏得深,但暗卫待在一起十数年,如何不会发现。
暗阁每年都有新人,不管是新人还是旧人,人人都想做武试第一,做了武试第一,非但能学习更高深的文武艺,还有良田百倾,庄子铺子。
最重要的是能成为陛下近卫,一步登天,但前有沈熔,天赋极高,又是主上亲自传授的武功,任凭下头的人如何勤练,也难翻越,沈熔因为沈家家主的事离开了暗阁,洛拾遗得见天日,只是没多久,又多出来了一个游侠之首沈平。
都是得天厚爱的根骨,与他们这等草芥不同。
洛扶风声音清醒,“如果没有主上,我们全部冻死在路边了,十一,主上有时确实太宽宥,对沈平是因为他的才华,对我们,则是十多年来的听调听令,若因此叫你私心增重,无法克制,便是一场农夫与蛇,你在我们的药中加重药量,陛下未察觉,是基于对我们的信任,我们答应与沈平比斗,已错了一步,不要一错再错。”
洛拾遗面色苍白,看向满是那男子声音动静的院子,眸光暗黑,只要想到里面的情形,便如万蚁噬骨,啃噬他的理智,只剩疯狂。
洛青衣亦拦在他面前,“主上天上云月,我等尘下泥石,当年得主上出手相救,带在身边悉心栽培,读书明理,文武兼修,便是朝廷臣辅见了我们,亦会拱手问一声好,这些都是陛下给我们的,十一,收收心罢,你该知主上的脾性,当真动了怒,谁也救不了我们。”
便不说要不要性命,哪怕只是叫他们脱了卫籍,自此天大地大任自由,也生不如死,能留在主上身边效力,直至终老,已是万幸。
他言语落,神情暗淡,并非世间只有这一名女子。
而是他们曾从她手里接过了仅有的干净的水,面饼,而她始终说不饿,夜里面却自己进山寻吃的,青黄不接的冬末,没有雪,没有绿叶果子,没有猎物,树根草皮充饥而已。
起于微末时诚心相待,如今手底下收来许多可用之人,废帝的影卫三十六人,魏渊、李修才手底下的高手七人,此次北行,自萧寒手中收得六名不亚于周庆的高手,皆是真心臣服,各有重用,留在身侧的始终只是暗阁而已。
因为安心可靠,如果连他们亦不可靠,开始私自行动,废弃是迟早的事。
选出两个根骨好的小孩,没有避开他们,连熬了几夜,给他们每人修改心法,路途中一遍遍尝试,指导,每一卷心法无不是她修改锤炼千百遍的心血。
得主如此相待,若生异心,属实猪狗不如。
无望的爱恋叫人痛苦,但其为天子,寻常人一辈子未能得见一次天颜,出了暗阁,一辈子再也见不到一面,生不如死,现在这样就已经知足了。
洛青衣吸了吸鼻子,收拾了心情,劝道,“十一,收了没用的心思,做好我们的事。”
洛拾遗声音里裹着彻骨的寒意,话从齿缝里冒出,“主上本不热衷此事,若非沈平放1浪形骸,刻意勾引,必不会这样。”
“十一”
洛扶风声音里带起了怒气,正待说话,远远听见有人说有老虎,都是吃惊,急忙飞掠出院外,是已经送走的大猫,正踱步着往客舍过来,身后跟着一名青衣青年,身形清俊颀长,步伐沉稳,是丞相王铮。
檐角马灯下有一人眼眶通红,慌忙抹去眼泪过来行礼,王铮微变了神色,“可是出了变故,受了伤么”
也只当初听闻她只余两年寿命,见过这群杀人不见血的暗卫掉泪过。
洛扶风行礼,“主上已经歇息了,公子不如先在对面客舍住下,明日一早与主上叙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