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找茬
柳孟棠到时，辰王妃正在侍候辰王用药。辰王靠在枕上，病怏怏的。
老太妃见了她厉呵道：“怎来的这般晚！”
传话的小厮让柳孟棠这个时辰到存善堂的，柳孟堂稍一思索便知道是辰王妃故意使绊。
“回太妃话：传话小厮告诉妾身，王妃正和王爷温存，让妾身卯时三刻到。”
老太妃一直是护着辰王妃的，柳孟棠这么说了，她心中虽有几分明了，却还是坚持问责柳孟棠。
“身为妾室，侍奉夫君乃是头等大事，你竟如此不上心，真是枉为人妇。”
不知怎的，柳孟棠耳边竟回响起宜尔的话——
“一味要女子付出，自己心安理得地享受，天下哪来这样的道理？”
她并未为自己辩解，而是安静地听着。
“老身也也不要你去院中跪着了，你就在这里跪上一个时辰。”
辰王喝着药，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柳妹妹身弱，跪一个时辰未免太久了些，半时辰便可了。”辰王妃假惺惺地替柳孟棠求情。
“巡儿意下如何？”老太妃望向儿子。
“王妃仁善。”辰王说一个字休息三个字，老半天才能将一句话说完，“只是家法不严，难成体统，按照母亲说的责罚吧。”
辰王的话落在柳孟棠心上成了细密的针雨，她麻木地跪下，仍由各色眼神落在自己身上。
她本以为进了王府就有了依靠，不要再过那寄人篱下的生活，从未想过自己只是换了个地方继续受辱。
辰王和王妃情浓蜜意，老太妃瞧着她们嘴角含笑。
柳孟棠从来都只是个多余的。
不知过了多久，老太妃离开了，辰王妃送她到院外。
柳孟棠已经跪的腿脚发麻。
她唯一庆幸自己跪在室内，而非院外。
外边的太阳太毒辣了，蝉鸣都蔫吧了。
辰王终于让柳孟棠起身。
“换茶。”辰王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靠在枕头上。
柳孟棠扶膝起身，揉了下麻木的膝盖，给他换好了茶。
辰王待她走近，伸出手，想要拉住柳孟棠。
他养尊处优的手瞧着比女子还要细腻，碰到时，柳孟棠像衣袖上即将沾上肥油那样匆忙躲过。心中泛起莫名的厌恶感。
辰王的手僵在半空，面色比先前还要难看，但他还是勉强维持住了仪态，低声道：
“不是本王不护你。”
辰王啜了口茶，缓缓道：“王妃出身尊贵，平日里需得让着她。太妃是本王的母亲，母亲之令，儿子能违？”
辰王再次将手往前探，柳孟棠缩得更远了，像是只受惊的小鹿。
她压下心头的厌恶感，向后退了几步，远离辰王。
“王爷尊贵，妾身卑贱，不敢冒犯。”柳孟棠轻声道。
“你既已进了王府，自然要遵守王府的规矩。”辰王放下手，冷声道，“王府不是你那个乡绅家，处处随意。”
柳孟棠额角渗着汗，立在一边，仍是不语。
穿堂风掠起她的衣角，勾勒出纤细的腰肢。
辰王见了她白着张脸，楚楚可怜的模样，心软了些，又好声安慰了几句。
柳孟棠立在原处，连头都没抬。
见她如此不识好歹，辰王恼怒了：
“你一个小小的妾室，未有阶品，同个通房丫鬟差不离，怎生得这么大的脾气！”说完辰王止不住地咳嗽起来。
门外的辰王妃闻声而来，碎步迈地很快。
“王爷，您可是有哪里不适？”辰王妃坐到辰王榻边，十分贤惠地拍着他的肩背道。
辰王没搭话，他将茶盏掷了出去，满含怒意地看向柳孟棠。
砰一声——
滚烫的茶水溅到柳孟棠的裙面上，碎瓷声在奢靡宽阔的寝室里分外响亮。
“区区卑贱侍妾，脾气倒是不小。”辰王边咳嗽边道，“给本王跪下！”
“跪下！”辰王妃附和道。
柳孟棠掩在衣袖下的手攥着裙角，指尖已经泛了白。
碎瓷片散落在各处，缀在灰色的氍毹上，柳孟棠脚下的这片尤其多。
她面上没什么表情，没人知道她低垂的眼眸下到底藏着什么。
片刻后，柳孟棠下跪了。
辰王妃捏着帕子，掩住嘴角的笑容。
“将地上的碎瓷拾干净。”辰王妃道，“王爷爱赤脚踩氍毹，若是扎了脚心，便唯你是问！”
辰王别过脑袋，不看柳孟棠。
柳孟棠缓缓动作，修长的指节探着和几乎和腕子同色的白瓷。
“你磨蹭什么呢？”辰王妃向前几步，想要踩柳孟棠的手。
愤懑与屈辱在脑海里叫嚣。
柳孟棠的指尖压在碎瓷片上，不知不觉间使上了力气。
痛觉被无能为力的屈辱感掩盖了，她脑海里闪出了许多画面。当年的自矜与傲骨已经随着年少时的那场大灰飞烟灭了，此刻的她只是个任人凌辱的蝼蚁。
柳孟棠恨自己的无力。
“替本王穿靴。”辰王叫住了王妃，“本王要小解。”
辰王妃立马换上了温柔的神色，弯下腰，伺候辰王穿靴子。
“王爷的白袜落了些，妾身替您重系袜带。”
“有劳王妃了。”辰王应了声。
“哎呦！”辰王妃突然惊叫一声。
“王妃怎么了？”辰王扶了她一把，“来，快坐榻上。”
马面裙被划开，隐隐沾了些血渍。辰王看了眼地面，瞧见了边角处的碎瓷片。
他用穿好靴子的那只脚，猛地将碎瓷片踢开，怒气冲冲地看着柳孟棠。
“王爷，妾身无碍，您坐下，妾身替您穿好靴子。”辰王妃眼中含有泪花，声音十分柔弱。
方才还半死不活地辰王大声传唤小厮：“来人！把府医叫来！”
说话时，辰王妃紧紧捂着那小小的伤口，流下了眼泪。
“府医马上到，你先忍忍。”辰王道。
“柳妹妹不是有心的。”辰王妃擦着眼角的泪，“这碎瓷抛地太远了。”
她的余光留意着柳孟棠，想要看清柳孟棠的表情。
柳孟棠没有丝毫动作。
辰王套上靴子，站起身，快步走向柳孟棠。
“收拾个碎瓷都不利索。”辰王俯视着柳孟棠，冷冷道，“要你进府有何用。”
柳孟棠继续拾碎瓷，装作听不到他的咒骂声。
下一刻，辰王的靴底落了下来，踩住了柳孟棠的手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