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山贼
“愿意如何,不愿意又如何。”柳孟棠的眼睛暗了下去。
还未来得及搭话,马车突然开始摇晃,颠簸中宜尔抓住护栏,整个背脊磕在车壁上。
柳孟棠太过纤弱,稍不留神就被甩向车尾。
眼见柳孟棠要磕上车壁,宜尔来不及思忖,下意识用肩膀护住了她。
想象中的痛感并未传来,反而能觉察出些许温暖。柳孟棠小心地从宜尔怀里探出脑袋,隔开些距离,鼻尖还笼着淡淡的白芷香。
爬完坡,马车行驶逐渐平稳。宜尔撑着剑,揉了揉肩膀。
“道长……”柳孟棠欲言又止。
“无碍。”宜尔淡淡道。
柳孟棠攥紧了衣襟,不再言语。
“方才的问题,你还未答。”宜尔将手搁在膝头,静静望着柳孟棠。
“奴……”话音未落,马车再次颠簸,柳孟棠再次跌入宜尔怀中。
宜尔贴着角落将她护好。
这次马车终于停稳了。宜尔一只手环着她的肩,一直手护着她的脑袋,而她半个身子都依靠在宜尔怀中。
不知是闷的还是颠的,柳孟棠面染桃红。
“别动。”宜尔面色凝重,低声道。
“怎么了?”柳孟棠不敢再挣扎。
宜尔偏首,耳朵贴在车壁上,不语。
这个姿态,柳孟棠能清晰的听到宜尔的心跳声——平缓又有力。
“似有变故。”宜尔呢喃道。
“嗯?”柳孟棠看着宜尔紧绷的下颚线。
“山贼!”小厮嘶吼道,“王爷,有山贼啊!”
突然,歇斯底里的呼号声响彻山间,林间飞鸟四散,杂乱的脚步声愈来愈近。接着马车就像断了线的珠子,直直下坠。
宜尔觉得自己的肩膀快被震碎了,她熟稔地护住柳孟棠,捏诀,暂时稳住马车。
车帘在翻飞,宜尔透过间隙,看到了车外的情形。
辰王府的小厮被山贼追着,无处可逃,他撞在了马车上,背后被划了一刀。
小厮未死透,挣扎着转过身,血渍沾染了车帘,十分可怖。他扶着马车,还未迈出几步,就惨死在马车边。
地上横倒着好几具死尸,残缺的肢体交’缠着,血肉模糊。
柳孟棠从未见过如此血腥的场景,惊叫了一声,瑟缩进宜尔的怀抱。
山贼发现了车中女眷,轻佻地吹了声哨,边嬉笑边招呼其他山贼。
“你在这里,不要动。”宜尔冷声道。
说着,宜尔松开柳孟棠,执剑上前。
柳孟棠揪着她的衣袖,面色惨白,眸中含泪。
“几个山贼罢了,不要怕。”宜尔略作安抚,“闭上眼睛,稍作等待。”
幻境有自己的一套运行之术,非创境者所能把控,山贼偷袭确实是在宜尔预料之外。
但宜尔压根儿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几个山贼罢了,势弱到甚至用不着她使法术,
宜尔的衣袖从柳孟棠指尖划走的那刻,柳孟棠心慌的厉害。
她瑟缩在马车一角,握住自己的玉坠,按照宜尔说的阖上了眼睛。
山贼的嬉笑声近在咫尺,恐惧裹挟了柳孟棠的整颗心。她仿佛回到了幼时的那场变故,成了随风漂泊的枯叶。
“护住柳姨娘!”辰王扯着嗓子道,“绝不能让柳姨娘被凌"辱!”
辰王嘶哑的声音和山贼的笑声混杂传过来,刺痛了柳孟棠的耳朵。
山贼头目分派出了喽啰直奔破庙,侍从们闭紧寺门,用肩背死死抵住木板。
喽啰们人多势众,木门在撞击下发出腐朽而沉闷的声响,眼见就要倾倒。
辰王死死把着刀,而腿早已被吓软。
虽然惧怕,但辰王也知道,一但自个儿显出畏惧,侍卫们只会跑得更快。他硬着头皮向前几步,刀刃对着跋扈的山贼。
“护住王爷!”随侍的公公尖着嗓子大喊。
侍卫们勉强稳住阵脚,夹着辰王,和他一道退进破庙里边。
危急时刻,女眷就是累赘,没谁愿意真正出力护住她们。
到了佛堂,缓过神的辰王爷握着刀的手还在颤抖。
“出去几个护住柳姨娘。”辰王低低道,“绝不能让她被凌"辱。”
堂堂郡王出个城被山贼劫了就已经够离谱了,刚到手的女人再被山贼玷污了,传出去他的脸就没地儿搁了。
他双手握着侍卫的佩刀,强迫自个儿镇定下来,朝太监道:“你去告诉他们本王的身份,让他们不要妄来。”
太监应了,忙照辰王说的做。
“你们知道自个儿劫的是谁的车架?”太监颤声喊话,“这是大齐辰郡王的车驾,待到王府亲兵赶来,你们觉得能撑几时?”
“辰王?哪个辰王?”山贼们大笑,显然没把王爷放在眼里,“皇帝老儿来了咱们都不怕,一个小小的郡王,咱们还嫌阶品低呢!”
“咱们只认我们大当家的!”
为首的那个山贼走向马车,他砍断缰绳招呼喽啰将马匹牵走,自己撩起了车帘直往车内钻。
辰王从惊惧转为愤怒,他捏着侍卫的佩刀,几次想冲出去,行至门槛处又顿住脚步。
“本王是为国效忠的千金之尊,万万不能断送在这里。”辰王朝侍卫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你们给本王牢牢拖住他们。”
“杀一山贼,赏银十两!之后回府,以人头论功!”
话已至此,侍卫相互对眼,然后又垂下脑袋后退了几步,不敢出寺门。
外边山贼足足几百来号人,辰王府这几十来号人断断是挡不住的。
银两诱人,然,命更重要。
“柳姨娘心善,善人有善报……”太监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安慰话。
众人纷纷附和。
“一个人头,赏银五十两。”辰王被这群侍卫气得牙痒痒,可此时此刻只能依靠他们。
“都是从小习武吃王粮汉子,怎么连个病弱女子都救不了!”辰王愤懑道。
五十两相当于一品大员一季收入,侍卫们有所心动,但也只敢往前挪几步。
辰王注定救不了柳孟棠了,侍从们心知肚明。
柳孟棠对危急的局势似有感知,她揪着衣襟的手轻颤,往已经不能再里的角落里拼命瑟缩。
千钧一发之刻,宜尔掀开车帘挡在了柳孟棠身前。
山贼头目还未看清柳孟棠的模样,就被宜尔一脚踹到了车下,吃了一嘴烂泥。
宜尔跃下车,左手搭在汉剑上,拇指摩挲着剑疆。
山贼见了宜尔反倒不恼,啐了口,似笑非笑地爬起来。
“小娘子长得真俏啊,身手也不赖。”山贼头目抹了把脸,继续上前。
宜尔光是瞧他脸上的横肉都觉得恶心。
“山头还缺几位夫人,小娘子若不嫌弃……”山贼继续说着腌臜话。
宜尔面无表情,偏首,收起剑。
山贼话音未落便跪在泥泞中,脖颈间鲜血喷涌。
“话太多。”宜尔又摩挲了两下剑疆,不愿再看一眼他的腌臜模样。
雨停了,脚下的水泽却未消逝,鲜血顺着沟槽留下坡,在烂泥里留下黯淡的颜色。
喽啰们这才回过神,从四面八方涌来,想要为山代王报仇。
宜尔还是那副淡漠的神色。她望了眼背后,左手握住了剑柄。
练了十多年剑术的辰王府侍卫头一次瞧见这么迅疾凌厉的剑法,宜尔这剑术快到他们来不及看清枝节招式。
喽啰们冲了一批又一批,可没有一个能近宜尔的身。
周遭躺满了死尸,喽啰们怕了,无人敢上前。
“王爷,山贼死伤大半!”太监扒着门框,欣喜道,“那个女道士可真有两把刷子!”
“当真?”辰王忘记了狼狈,凑上前观望。
山贼确实是死伤了大半,剩下的围着宜尔,畏畏缩缩。
辰王府的侍卫这才推开寺门,一拥上前,护住马车。
局势稳定后辰王冲了出来,立在侍卫身后朝山贼们大吼道,“给本王滚!”
山贼和侍卫僵持着,互不相让。
宜尔解开剑疆,负手看着他们,眼中无甚情绪。
她轻轻吐出一个字:
“滚。”
只一个字,山贼们如鸟兽散,纷纷逃窜进山林。
辰王提着袍子奔向马车,掀起帘子,故作镇定道:“孟棠,局势安定了,莫怕,本王护你。”
柳孟棠还未从血腥惊恐的场面里回神,她保持着那个姿势,瑟缩在马车角落里。
辰王见自个儿的话没起任何作用,干脆爬上马车,想要抱住柳孟棠。
宜尔不知何时走近,正好隔开半跪着的辰王。
“安全了,睁眼吧。”
她的音色偏冷清,天生带着种无形的疏离感。
这声音顺着雨后清风吹拂至柳孟棠耳畔。
柳孟棠这才缓缓睁开眼睛,望向车外。
宜尔逆着光负手而立,素色的衣袂随风翩跹,宛若神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