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云晔下意识地去看沈容。
沈容冲他一点头,示意对方没有恶意,率先朝亭子走去。
走得近了,他们才看到,亭子里坐着一位年逾古稀神采奕奕的老叟,正坐在案桌后面烹茶。
见人过来,他笑眯眯地将茶盏往几人面前推了推:“老夫已恭候诸位多时,请。”
云晔见沈容神态自若地端起茶盏,自己也伸出手。
就在他伸手的一刹那,对面的老叟手快如闪电,猛然扣住了他的脉门。
云晔惊道:“你!”
不过瞬息,老叟松开了他的手,摸着垂至胸前的白须,道:“果真如此。”
沈容将茶盏轻轻放下:“有劳。”
云晔一头雾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不知道他们卖的什么关子。
老叟笑道:“我观你脚底虚浮、呼吸短促,便猜你有心疾之症。既有心疾,却能修炼内功心法,奇哉奇哉!”
沈容不动声色地将茶盏推回去,淡声道:“谢礼已收,告辞。”
就在他起身的同时,本来笑眯眯的老叟突然发难,赤手空拳朝他袭来。
沈容侧身躲开,灵剑应声出鞘,不过几个来回,老叟已然落了下风,连连摆手道:“老夫认输,认输。凌霄剑意,名不虚传。”
沈容神色一凛,灵剑直指老叟要害:“阁下哪位?”他的行踪身份极为隐秘,这人是从何得知他的身份?
“你这小家伙,年纪不大,心思怎的如此深沉?”老叟话虽如此说,语气里却毫无责备的意味,他打量着沈容,“这般年纪,又习得凌霄剑意的人,除了沈桓衣的独子,怕是也没有别人了。小家伙,你可是单名一个容字?”
这下,不仅云晔和沈慎言呆住了,连沈容也愣了,他的灵剑仍指着老叟,剑意却柔和了许多:“你认得我?”
“不仅认得,说起来,”老叟轻轻将他的剑推至一旁,目光幽远又怅惘,他叹了口气,道,“说起来,你当年出生的时候,还是我给你娘接生的哩。”
沈容彻底愣住了,他从来没见过他阿娘,她长什么模样、是什么性子,也从未有人跟他说过。自他记事起,掌教师伯就告诉他,他娘变成了天上的仙女,在天上看着他呢,等他练成凌霄剑意,就能见到她了。后来他长大了,渐渐懂事了,方晓得他娘早就不在人世了,仙女之说不过是师伯见他可怜,诓他的。
第一次从不认识的人口中听到有关自己阿娘的事情,无暇顾及真假,沈容的内心如同被一颗小石子激荡起水花的水面,已然波荡起伏,再也无法平静下来。他迫切的想要听这老叟多说一些,又不知该如何开口,手中握着的灵剑随着他心情的震荡微微颤抖着,发出细碎的嗡嗡声。最终还是在云晔略带焦急的“师父”中回神。他故作冷静地收剑入鞘,冲老叟拱手道:“失礼了。”
“不错,”老叟面带赞赏道,“知错就改,比沈桓衣那个犟脾气好多了。”
沈容听他言辞中对自己爹娘都很熟悉的样子,加之从方才到现在都没察觉到他的恶意,心下稍安。他踟躇着,想要问问关于他爹娘的事情,然而一时情绪太过复杂,又不知该从何问起。
反倒是沈慎言熟悉他的性子,替他开口问道:“敢问老先生名讳?”
老叟哈哈一笑,连连摆手道:“山野村夫,无足挂齿。当年我救了他阿娘,如今他又救了我外孙女,也是冥冥之中自有因果,天意,天意如此啊!”
沈慎言道:“如此说来,老先生与我家小主人也是有缘。晚辈时常听师父说,掌门与掌门夫人乃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只可惜造化弄人,掌门夫人芳年早逝。晚辈无缘得见掌门夫人芳容,甚为遗憾。老先生,可是与掌门夫人是故人?”
“故人倒不敢称,”老叟站在亭子边上,看着水面,慢吞吞道,“你家掌门夫人乃是当年修真界的第一大美人,卫家的独女卫姿言,才情、相貌、心思,俱是一等一的高,试问这天下哪个不知哪个不晓?老夫也是因缘际会见过佳人几面罢了。”显然是不愿提及当年之事,他转头看着沈容,感慨道:“当初你刚生下来的时候,只有猫崽似的那么大一点,如今已经这么大了。姿言在天有灵,也该瞑目了。”
他一拂袖,重新坐回案桌后面,道:“年纪大了,不中用了。老夫今日乏了。诸位,请回吧。”
沈容三人猝不及防,没想到他说送客就送客,正愕然间,已经被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家仆送到了大门外。
云晔莫名其妙道:“这老先生,怎么行事如此乖张?先前还说的好好的,怎么说翻脸就翻脸?”
沈慎言想到那个一言不合就抹脖子的汉子,叹口气道:“有其仆必有其主。”
沈容却是抬头看着匾额上龙飞凤舞的“花府”二字陷入沉思,在他两辈子的经历中,并没有姓花的人出现,那么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花府主人到底是谁?
不,有一个。
沈容当机立断道:“回客栈。”
沈慎言与云晔皆讶然道:“公子?”
“师父?”
沈容没有回答,脚下生风一般朝客栈赶去,他心中有一个猜想呼之欲出,但是他还不能确定,要回去查看一样东西才知道。
沈慎言和云晔的功力不如他,等两人气喘吁吁的赶回客栈,沈容已经气定神闲地坐在房间里等着他们了。
沈慎言上气不接下气道:“公、公子,下、下回,你好歹稍微等着点我们啊!”
云晔也跟着连连点头附和。
等他们平稳了气息,沈慎言忍不住道:“公子,你这么急着回来可是发现了什么?”
沈容反问他:“你之前所查的资料里,可有花家的信息?”
“花家?”沈慎言茫然的摇头,“据我所知,这扶桑镇上没有姓花的医修。”
“这就对了,”沈容眼里掩饰不住的兴奋,他看着两人不明所以的眼神,解释道,“这花家并非医者,而是茶商。”
“茶商?”云晔讶然,随后不解道,“可是那老先生能一眼看出我的病状,竟然不是医修吗?”
沈容摇头,他方才火急火燎的回来,就是为了查证这个。
他阿娘生前曾留下一本随笔札记,被他爹珍而重之地藏在珍宝阁,谁也不许动。直至有一天,哄不住孩子的纪长青,悄悄带着沈容,将这本札记偷了出来。虽然事后被沈桓衣震怒之下惩戒面壁思过半年,沈容却仍倔强的没有把这本札记交上去。对年幼的沈容而言,这是他阿娘留给他的唯一念想,是他幻想得到父母温情却求而不得的唯一慰藉,也是他多次于险境中咬牙坚持下来的唯一动力。
札记被他小心翼翼地贴身放着,除却沐浴换衣,其他时候皆是形影不离。这么多年过去,沈容已经对里面所写的内容倒背如流,甚至每一个字的每一笔每一划,他都能在脑海中勾勒描绘出来。
然而谨慎起见,他还是回来翻看了之后,才确定心中所想。
随笔札记的第十七页,泛黄的纸张上,卫姿言娟秀的笔迹写着:今日花叔带来了我最喜欢的云山白雾,还打趣我,可有意中人。着实讨厌!人家不害臊的嘛!要不是看在只有他能弄到云山白雾的份上,我就不要理他了!哼!
“可是,”沈慎言迟疑道,“天下姓花的何其多,公子如何能肯定这位花老先生就是那位花先生呢?”
起初沈容也不能肯定,毕竟他阿娘的札记里,并没有提过一句那位“花叔”会医术,然而今日请他们前去的那位花老先生,明里暗里已然给足了他提示,若是他还猜不出来,就是傻子了。
沈慎言与云晔对视一眼,恍然道:“是云山白雾!”因着掌门夫人的缘故,掌门与少主皆是除云山白雾外,其他茶水一概不喝。他早在那位花老先生请他们喝云山白雾的时候就该猜到端倪,只是他们喝惯了,一时竟没察觉有什么不对。
“不错,”沈容坐在桌旁,手指无意识的敲打着桌面,“云山白雾并不罕见,只是所爱者极少。我实在想不出,除此之外,还有谁会知道我阿娘所爱。”
沈慎言道:“这个容易,明日我们再去拜会便是。”
他这边话音刚落,那边传来了砰砰砰的敲门声。
云晔过去开门,是花家的一位家仆,家仆进来走到沈容面前,行了个礼,将一只匣子送到他手上,便匆匆走了。
云晔与沈慎言面面相觑,不知道这花老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沈容沉思片刻,将匣子打开,里面静静的躺着一只木质药杵。却不是捣药用样式,倒像是玩物,小小一只,约莫孩童的拳头大小,质朴可爱。而药杵下面则放着一张纸,纸上龙飞凤舞的写着一行字,与花府匾额上的字体如出一辙:
故人所托之物,经年不得其主,今原物奉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