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尘埃落定
皇帝带着怒色前来，惊得在场之人无不拜倒在地以求天子息怒。
他缓了缓神，看也未看旁人，也未叫起，只对熹贵妃身侧的福珈问道。
“今日弘历都选了哪些人？”
福珈顿了顿，迟疑地瞥了熹贵妃一眼，才战战兢兢回到。
“今日四阿哥选了富察格格和索绰伦格格，还有高格格。”
皇帝眉心一跳，有些诧异地看向秀女中格外醒目的青樱，甚为意外。
“弘历不是一向与青樱关系亲近，这次……怎的没选青樱？”
霎时，诸人的眼神皆明里暗里向青樱而去，或带着打量，或带着嘲讽，或是如临大敌。
熹贵妃眼含笑意，心中满意于弘历的选择，自是嘴上替他找补。
“弘历只有一嫡一侧两个福晋之位，已经定相中富察格格和索绰伦格格。”，又停了一刻，有些微微的哀怨道，“青樱格格可是皇后的侄女，身份高贵，哪里敢擅自攀附呢？”
这话便是有些讽刺了。
乌拉那拉氏如今前朝无力，只余下后宫中的皇后勉强支撑门户，如何担得起攀附一词呢？
青樱被当众讽刺，面上有些挂不住。
又碍于皇帝脸色，不敢轻易插嘴，只得气得脸色苍白。
皇帝虽不愿管后宫事，但也知道皇后与熹贵妃之间的龃龉，此时也未曾当众挑明熹贵妃的小心思。
他只重复了一遍熹贵妃的话，似是细细咀嚼其中之意。
“攀附？”
皇帝脸色便越发阴沉，对众人缓缓开口。
“皇后犯错，已被禁足景仁宫。”
在众人四下悄悄交头接耳之际，他才转过头，目光在青樱与弘历之间打量。
熹贵妃怕皇帝起了别的心思，忙开口转移话题，将话引到皇后养子三阿哥身上。
“皇上，皇后娘娘已经受到严惩，您万勿牵连了三阿哥。”
既是提及此事，苏培盛忙出声提醒众人。
“皇上有旨，皇三子弘时，削宗籍，去玉牒，再非皇室中人。”
此话一出，众人心里更是暗潮涌动。
皇三子弘时是皇后养子，如今被去了皇室身份。
这几乎是确定了弘历未来将要继承皇位啊。
熹贵妃强行定了定神色，方才勉强掩下眼中的暗喜，她望向皇帝开口关怀。
“皇上仁德，想必是弘时那孩子做错了什么，才惹得皇上雷霆震怒，皇上可要好好保重身子才是啊。”
皇帝听闻此言，神色一缓，对熹贵妃柔声相对。
“朕知道你的心意，你先起来吧。”
熹贵妃这才在福珈的搀扶下起身，一脸含情脉脉地望着皇帝。
皇帝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抚，又看向弘历。
“青樱是朕看着长大的，也算是知根知底，又同你有青梅竹马之情。如今皇后犯错，朕将青樱赐予你做格格，你可愿意？”
这算是皇帝作为帝王，对乌拉那拉氏仅存的慈悲。
他心知青樱不仅是乌拉那拉宜修的侄女，亦是他先妻乌拉那拉柔则的侄女。
如今皇后幽禁，乌拉那拉家算是失了仅存的筹码。
若是不给青樱指条道路，怕是不仅青樱往后再也许不到人家，只能从此青灯古佛为伴，且乌拉那拉家也将彻底衰落下去。
他虽深恶宜修此人，但又顾及乌拉那拉氏亦是生母与发妻门第，不欲赶尽杀绝，倒也给留了最后一条路。
只是青樱一向与宜修关系亲密，她这般身份，如今却只赐为格格，到底是有所迁怒。
青樱听闻皇帝所言，只觉得浑身发冷。
姑母倒了。
乌拉那拉氏的靠山彻底倒了。
她青樱一向清高，此番前来还是为了弘历的嫡福晋之位。
如今皇帝的意思，她竟是只能做个侍妾格格之流？
惊愕之余却又心知，若是不做弘历的格格，她便要和日益衰微的乌拉那拉家一起沉寂，一同灭亡。
她不由感到悲哀不已。
而弘历小心觑了一眼皇帝神色，便知他是真心为之而非试探，才有些迟疑地回道。
“儿臣并无异议，只是……”
“格格之位，会不会有些委屈了青樱格格？”
青樱的出身，做嫡福晋都使得，如今只给他做了格格，也就比无名无分的侍妾好上一点。
到底是多年的青梅竹马之情，弘历一时还是有些过意不去。
皇帝有些不耐烦地摆手，“倒也不委屈了，能进你的府中，是青樱的福气。”
见皇帝眼中不耐，弘历这才应了下来。
于他而言，青樱确是他自幼青梅竹马的女孩儿。虽不及初彤那般少时慕艾初心萌动，却也是有几分与旁人不同的情分在的。
如今乌拉那拉氏遭遇重创，若他不纳了青樱，她怕是便无处可去了。
皇帝见事情已了，方才起身往回而去。
而青樱此事，熹贵妃倒也乐得见成。
只要不是弘历亲去求的便好，青樱一向清高，如今却只得了个格格之位，连个侧福晋也未够上。
这对青樱与她身后的乌拉那拉氏而言，又哪里是荣光呢？
分明是折辱才对！
思及此处，熹贵妃更是忍不住带出几分笑意。
她抬头，对如今面色苍白眼含泪水的青樱假意关照，却句句刺心。
“依着青樱格格出身，给我们弘历做格格也是委屈了，原以为弘历这孩子会愿意让你做福晋或是侧福晋的，不想，格格倒是没这个缘分。”
青樱更是羞愤不已，眼圈已经开始泛红。
四处的秀女已经开始一嘴接一嘴地小声交谈，言语间亦是刻薄不已，而被选作福晋的富察氏更是隐晦地对她冷眼打量了一番，才不屑地移开视线。
青樱往日入宫，一向被皇后照顾得很好，她作为皇后侄女，旁人只有奉承的份，哪里受过这些。
她头也不敢抬，只能深深地俯首，不欲让人看见她脸上的神色。
心中只盼着她的弘历哥哥可以来为她解围，而弘历却并未如她所愿。
弘历一心只有秀女中静立的初彤，她自他将如意递给了富察氏时便满眼失落，又听到皇帝称他与青樱青梅竹马时更是委屈不已。
不过是众人注意力皆是在青樱身上，未曾注意到她罢了。
他有些歉疚，又碍于周围人多，只得对她递上眼神安抚。
然初彤并未接下他的安慰，只有些气恼地小心瞪了他一眼。
弘历一时与初彤眉目传情，倒也忘了青樱如今的困局。
直到散场，青樱也未曾等到为她解围的人，只得郁郁不平地出了紫禁城。
而初彤原想直接出宫，却被王钦追上来拦住。
她欲扭头就走，却被弘历拉住。
弘历只以为她心中委屈，忙追过来哄她。
却不想她转过头来却已是满脸泪水。
“你还来做什么，去找你的嫡福晋和你青梅竹马的青樱格格去啊！”
又吸了吸鼻子，绝艳的面上皆是失望。
“我知道富察氏更好，只是我以为凭着我们的情分，你会愿意为我挣一把。”
弘历听闻此话，眼神忍不住有些心虚的闪躲。
见他眼神扑朔，初彤忍不住移开了视线，眼中净是自嘲。
“也是，我算是哪个排面上的人，哪里配让咱们四阿哥记到心上！四阿哥既不满青樱格格只得了格格之位，那便让她做这个侧福晋好了，留我做什么！”
弘历心知辜负了她的心意，自是愧疚，但他也未曾后悔。
赏花宴前三阿哥并未出事，他为求稳妥，也不敢赌这一把。
如今确实让初彤失望了，此事他反驳不了，只能握住她的手不住摩挲。
“今日之事，是我对不住你。”
但又转眼肃穆神色，对她坦言。
“不过我对你的心意确实是真的，你可还信我？”
少年的脸上皆是真挚的情谊，不见得半分阴暗。
初彤直直地望着他俊朗的面庞，半晌，才低下头扯出一抹心酸的笑意，闷闷道。
“我都知道，你的前程重要，我不怪你。”
在弘历以为无事之后，却又见她抬头执意追问，眼中皆是倔强。
“那青樱呢？”
弘历失笑，忍不住敲了一下她的额头。
“青樱与我一同长大，我只当她是妹妹。”
闻言，初彤别别扭扭地扭头，不去看他，但观棋面色已然好转。
她轻哼一声，眼中郁色已消了大半。
“谁知你说的是真的假的！”
弘历神情肃穆，对她正经容色。
“我保证，不管往后如何，我心里都只有你。”
初彤不言，但脸上却悄悄浮出一抹绯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