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失子
甄嬛回头，目光尽力穿过雨幕，想要看向槿汐。
却只觉雨幕越来越大，视线越来越模糊。
她僵硬地低头，恍惚中只看见自己被血色浸透的下摆。
唇瓣开合了几下，她张口欲说什么，却又什么都未来得及说出，便向地上重重栽了下去。
惊得槿汐她们可谓是人仰马翻，忙一股脑地拥了上来。
启祥宫的地界，莞嫔却出了这样的事，主位丽嫔忙叫了人来，数人合力，才将人送回碎玉轩。
丽嫔蠢笨，失宠已久，偏又妒心甚重。甄嬛深得圣心，又身怀有孕，丽嫔早已嫉恨多时。只是她心知自己不算聪明，而靠山华妃又未曾发话，她不敢对其出手罢了。
今日富察贵人所作所为，她是一一知晓，甚至还为其行了方便。流朱之事，她只当一概不知，拉着曹贵人在殿中哄温宜玩。
如今却不想出了这等大事，若皇嗣有事，皇上怪罪，可如何是好。
且她虽及时派了人送莞嫔回去，但若是皇上追究起来，问起下午富察贵人惩治流朱一事，她又如何作答？
幸得曹贵人就在一侧，见她形色张惶，曹贵人倒是不以为然，斜觑了她一眼，心中不屑于这个蠢货。
只转过身来，一边哄着温宜，一边不紧不慢道。
“娘娘放宽心便是，莞嫔见红是今日天降大雨之过，是天不垂怜，与娘娘何干？富察贵人身为宫妃，依着宫规惩治宫女，更是合情合理，何错之有？且娘娘一直与嫔妾在这里陪伴公主，外头雨又大得出奇，一时听不见声响也是有的，皇上就是迁怒，也万不会迁怒到娘娘身上。”
曹贵人脑子一向好使，丽嫔虽看不上她出身卑微又容色普通，但涉及此类事情，还是对其信服不已。
她听罢曹贵人的解释，方才恍然大悟放下心来，难得对曹贵人和颜悦色起来。
她伸手从头上拔下一根华丽的赤金八宝步摇，放到了温宜的玩具边上。
“本宫与公主投缘，这步摇就当是给公主攒嫁妆了，也算是本宫的一番心意。”
这步摇还是皇帝登基大赏六宫时赐下的，彼时皇帝对她还有几分爱重，这东西也自然是难得的好物件。丽嫔如今了却心事，又见曹贵人愿意替她遮掩，自然对其加以拉拢。
曹贵人一贯不受宠，家室不显，地位又不高，一贯也难得收到什么好东西，惹得自己也时常为公主前程发愁。
如今丽嫔口称为了公主，这步摇也是十足的好东西，她自是难以拒绝，便起身道谢，“那嫔妾便恭敬不如从命收下了。”
受了丽嫔的东西，便少不得再为她谋划几分。
曹贵人转眼看向她，循循善诱道，“莞嫔情况不好，娘娘若是想要再保险些，不如早些前去告知皇上，再着人送个太医过去，也算是全了姐妹情分。”
——
碎玉轩里，浣碧在小允子他们出门寻人时，便心觉事态不好，早早烧好热水，打着伞守在门口。
远远看到一行人狼狈不堪地回到碎玉轩，又见甄嬛与流朱皆是双眼紧闭、气息奄奄，更是不断有血水混着雨水从两人下摆滴落。
她满脸惊慌失措地迎了上去，待到跟前，望着气若游丝的两人，又实在不知所措。
她虽深恨甄远道为父不慈，但对甄嬛这个长姐，她还是感情复杂。
若是只说小姐对丫鬟的态度，甄嬛怕是再好不过的主子。若她真的只是一个买来的丫鬟，必定对她感恩戴德忠心无二。
可她偏不是，她明明是她的亲妹妹，却又只能在姐姐身侧以丫鬟的身份长大，称长姐为主。虽说是情同姐妹，但到底主仆有别。天长地久，自是心有妒忌。
但多少是自幼相伴的情分，见到她如今生死不知的模样，哪里还狠得下心。
更何况，她与流朱亦是多年的好友！
浣碧眼眶渐渐红了，那对与甄嬛相似的眉眼上写下了心疼的神色，泪珠一滴一滴地落下。
她掏出帕子，小心地给甄嬛擦拭着不慎流下的雨水，一路扶着背着甄嬛的槿汐，一面给后面的小太监领路。
“这边，快！你们快进去，我去取热水来。”，又扭头对院里打扫的粗使宫女吩咐，“你去太医院，把温太医请来，快去！”
她话音还未落，就见丽嫔身边的彩珠已经带着太医赶了过来，虽不是惯用的温太医，但如今情况紧急，也由不得她们挑拣了。
浣碧忙将二人请进殿中，让太医为甄嬛诊治。
太医见莞嫔面色惨白，身下的裙摆又渗着血迹，心知此事不好。又搭脉一瞧，心中更是抽了口凉气。
浣碧见太医面色不好，心中有所猜测，又不敢肯定，只颤抖着声音试探道，“娘娘和孩子如何？”
太医面色沉重，沉吟了片刻，对浣碧如实相告，“莞嫔娘娘自幼便有体寒之症，今日又寒邪入体来势汹汹，再加之龙胎本就不稳，如今已经小产。”
此话倒在意料之中，浣碧面色沉痛，又不得不接着追问，“那如今娘娘……”
太医摇了摇头，面露难色，“娘娘如今身有风寒，又兼之小产，若是今夜不曾发热，喝几帖药，便算是过了。若是发了热……”，他叹了口气，年迈的脸上尽是可惜，“若是发了热，便听天由命吧！”
浣碧错愕，竟不知如此严重。
她掏出帕子拭了拭眼泪，见太医提脚就要走，方才又想起了流朱来。
忙开口唤道，“大人留步！”
太医疑惑地回看，不知她还有什么疑虑。
浣碧心下思量了半分，试探地开口，“太医有所不知，娘娘还有一贴身宫女流朱，如今看起来也是不大好了。娘娘素来与流朱情同姐妹，若是娘娘醒来见不到流朱，怕是要伤心了。不知……”
太医了然，虽宫中不让太医为宫女诊治，但也不是没有例外。他在太医院本就不受重视，不然也不会专为丽嫔看诊，如今也乐得对宠妃宫中卖好。
“医者仁心，姑娘带路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