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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丧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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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架马车从葛仙祠出发数日,此刻,赶车之人正放慢了速度,车厢也渐渐平稳了许多,不再像先前那般剧烈颠簸。

    正值夕阳西下,冬日的残阳落山的早,日光无力,正愈发变得微弱,而地面的寒意却悄然升起。

    车内有一孩童,神情很是落寞,一连数日都颇为安静。对于其师父和先生的突然安排,他没有询问原因,因为他知晓他师父和先生是不会告知他的。也许是他年岁小,还不懂太多事情和道理,每逢他师父和先生不告诉他一些事情时,他都会这般认为。

    可这次突然远赴东都,显然是与往日不同,他心中困惑之余又隐隐有些不安,于是借着马车缓慢前行之际,稍作犹豫后,轻声开口问道:

    “先生,我师父是不是,不要我啦?”

    马车内的老先生闻言,并未有丝毫意外,因为小孩子的心性是藏不住的。缓缓侧首,看着身边坐着的孩子,小脸上尽是愁苦忧虑,他心中颇为动容,不由得抬手在那孩童的脑袋上轻抚了两下。

    “你师父怎会舍得不要他最疼爱的小弟子呢?此次,我们去往东都有些事情,很重要的事情,知道了吗?”车内老者慈目之中尽是爱意,缓缓开口轻声对其讲道。

    那孩童抬头看着先生的眼睛,听得格外认真,小脸渐渐舒展,但眼间流过一抹无奈,只因自家先生还是未告知他真正原因。

    就在马车内没了言语之时,马车被赶车的汉子叫停,待马车停住后,马车幕帘被轻轻撩开,一面目略显粗狂的脸探了进来,很是恭敬的轻声说道:“王老先生,这天马上就要黑了,附近怕是没有人家,今夜又是要委屈您在这野外露宿了。”

    车内老者听闻,伸手拨开马车侧窗遮帘,偏了偏头放眼看去,只见落日已没入远处的山峦背后,将那片天际衬出白光。见状如此,老者收手放下遮帘,转头看向那赶车汉子轻笑应道:“徐小兄弟,此处太过空旷,不如往前再走走,看看能否找到遮风歇脚之地。”

    “好嘞,就听王先生的,先生和小仙师且坐好。”姓徐的车夫对车内二人应了一句,然后转头,手握赶马鞭,轻拍马背,随即喝了一声:

    “驾!”

    当夜戌时末,天已黑透,一架马车停在一座山神破庙外。

    三人下了马车,闻见空气中带着烟火气息,那名王先生微微皱眉,略显踌躇,握着一孩童的小手不曾迈步。

    “王先生放心,有我在,定不会让歹人近先生和小仙师身的。”姓徐的车夫见老者有所忧虑,随即拍了拍他那壮实的胸膛,开口保证道。

    老者见徐车夫如此,有些担忧的脸上露出浅笑,略作犹豫后,小步向山神庙内而去。

    山神庙不是很大,入了山门则是一个小院落,再向里就是正殿了,此时的正殿正亮着火光,显然已是有人,三人见状驻足片刻,便缓缓向内而去。

    三人站在殿外向内打量,残破的神像已不可辨其原本模样,石像前面的供桌坍塌在地,而地上则是散落的砖石,一侧梁木倾斜十分危险。

    “哐当”神像后面传来一阵惊响。

    殿门外三人闻声,神色一震,那老者与徐车夫相视一眼。随即,徐车夫轻轻抬步入内,数步之后,驻足看向石像背后,顷刻,转头向外唤了一声:“王先生,快快进来。”

    殿门外的老者牵着那孩童闻声而来,目光落在石像后面,只见一衣衫轻薄的孩童蜷缩在火堆旁,其身边有一消瘦不成样的老人,那老人正躺着,胸前盖着小件麻布外衣,明显是这眼前孩童的外衣。

    那蜷缩的孩童看着三人,面露惊恐,手边有一木棍在地,刚刚那声响应该就是这木棍脱手落地发出了。老者见状,面目慈笑,轻声开口安慰道:“孩子,莫要害怕,我们不是坏人。”

    那孩童看了看那老者,随之又看了看老者身边的孩童,眼中的恐惧才慢慢淡去,老者见此,伸手从背囊里掏出一面饼,曲身递给那孩童,声音柔和的对其说道:“孩子,饿坏了吧?给,吃吧!”

    那孩童看了看老者的面容,随即又看了看老者手中的面饼,来回多次后,不觉的咽了一下口水,小心的伸手上前接过。小手握着脸大的面饼,脸上这才露出笑意,不过她并未立马就吃,而是赶忙转身将面饼递给那躺着老人,声音清脆的唤道:“阿翁,您吃。”

    “阿翁,阿翁”

    躺着的老人,任凭那孩童唤着,却未作出任何回响,则是一动不动。徐马夫见状,两步上前,伸手放在其口鼻处,数息后,抬头冲老者摇了摇头。

    “哎!”老者见此,神色悲丧,深深一叹。少顷,上前两步,弯身伸手握着那孩童的小手,小声温和安慰道:

    “孩子,莫要惊慌,你阿翁有些乏了,只是睡着了,等他歇息好了,自然就会醒来的”

    这一夜,那孩童在三人的安抚下,情绪渐渐地平息了下来,最后依偎在她阿翁的身边而眠,其面目偶尔会泛起轻笑,睡得应该很是香甜。

    次日,徐车夫在山神庙不远处刨了一个坑,将那老者埋在此处,带着那名孩童离开了山神庙。待路过一小镇时,几人在小镇上备了一些吃食,还找了一处人家,为那名孩童洗漱了一番。

    待那户好心人家的大婶领着那孩童出来时,三人这才发现那孩子是个女孩,面目虽然有些蜡黄,但模样却很耐看,瘦弱的身子穿着小道袍却是很得体。老者见此,颇为心悦的掏出十文钱,交给那位大婶以示答谢,随即便没做停留。

    在去往东都的路上,那孩童的话语多了起来,经询问,几人这才知晓她名叫翠儿,年仅七岁,三年前父母双亡,本该是一名孤儿的,但被那神庙的老人收留,乞讨为生,将其养活这般大。

    几人在知晓这孩子的身世后,神情皆是哀丧,心中悲悯之状久久难以平复。良久之后,那老者认真的看着面前年纪相仿的两个孩子,口中低声喃喃道:“韩曦,寒曦,冬寒,晨曦。”

    从此,那名孩童就叫韩曦。

    大武七年,小寒后的第四日,天晴的格外好。

    尧关,关城内,守将府衙。

    庞云生正端坐在府衙大堂之上,脸色深沉的很是难看,眉目紧锁,神情颇为焦急。等了片刻,抬头向外看了看,未见禀报兵卒的身影,于是便立身来到堂下,不觉得来回踱步,心中的焦虑愈发厉害,频频向门外看去。

    不多时,府衙大门,一骑疾驰而来,在快靠近时,勒马驻停。

    “唏聿聿”那骑马匹发出一声急叫声,随后,不停的喘着,其口鼻处正发出一阵阵白气。

    马背上,一兵卒手握马鞍,翻身下马,动作好不熟练,待其落地后,便急匆匆向府衙内奔去。

    “将军,将军”那名兵卒来到府衙前,急声向内喊道。

    庞云生听闻,身体陡然停住,转头向外看去,见一名兵卒快速向他而来,赶忙快步上前,随即郑色问道:“如何,大将军如何说?”

    自从尧关守军的冬日储备用粮未按时送达时,庞云生就差人去了一趟安西都护府,当时,回禀的兵卒带回了韩世钧的原话:“军粮还在筹备中,再等些时日。”

    可是,这一等就等了十余日,却迟迟未等到军粮,他不得已再派人前去询问,可带回的消息同上次无异。不得已,他只好又等了数日,可却依旧没等来军粮。

    可今日,他庞云生等不了,因为尧关三万守军现有的粮草已不足维持三日了,他心中甚急,坐立难安,再次派人前往安西都护府。

    “将军,大将军说了,今年冬日的军用粮,圣都的户部分司署还未筹备齐,已经催促数次了。大将军也没有办法,知道我们这边的情况紧急,所以大将军下令,将都护府守备军的粮草匀了一些给我们,随后就送到。”那名前来禀报的兵卒快速的将情况告知庞云生。

    “多少粮草?”庞云生一听有粮送来,急忙脱口问出。

    “一百担。”兵卒随之回禀道。

    “一百担?尧关守军三万,一百担粮不够全军一日用度,况且冬日消耗较往日要大,这不是杯水车薪吗?”庞云生一听只有一百担,立刻变得暴躁起来,不禁大声向那名兵卒质问道。

    “将军,户部分司署不发粮,大将军也是没有办法,就这一百担粮还是从都护府守备兄弟们嘴里抠出来的。”兵卒面色很是为难的,开口对恼怒的庞云生劝慰了一句。

    庞云生听兵卒这么一说,心中的怒气变为无奈,随即,怒火又起,不禁开口大骂:“他娘的户部分司署,干什么吃的?这么长时间都未能筹集好粮草,若是误了守关要事,老子非要剥了他们的皮不可。”

    庞云生怒骂之后,强制将心中怒气压制着,因为他知道当前要紧的不是想着怎么算账,而是怎么度过眼前这个缺粮难关,略作思索后,郑重对那兵卒开口吩咐道:“你,前去将三位振威校尉唤来此处,快去。”

    那位兵卒肃立抱拳,应了一声:“是”,立即转身离去。

    不多时,守将府衙门外迎来了三骑,来人正是守关的振威校尉,三人各领一万驻军,乃是庞云生得力麾下。

    三人勒马驻停,门外三名兵卒赶快上前牵马,待其翻身下马后,神情肃穆,径直向内衙而去。

    “标下,封耀华、廖玉杰、顾向波见过将军!”三人见到庞云生后,几步上前,肃立抱拳见礼。

    “嗯,落座吧!”上方端坐的庞云生,早已没有先前的怒恶,此间泰然自若中带着威严,看着下方三人开口郑重道。

    “军中粮草短缺一事,我已多次请示过大将军,但圣都却未备齐,所以还需静候数日 ”不待庞云生将话讲完,下方三人面色顿时变得十分焦急,皆起身向上位的庞云生怨道:

    “将军,军中粮草已所剩无几了,再等数日,我军中可是要断粮的。”

    “对啊,将军 ”

    “砰!肃静。”庞云生见三人如此慌张,眉间不由一紧,瞠目怒视,抬手拿起堂案上的佩剑重重一拍,随即轻喝一声。

    “大将军那边只给我等调拨的一百担粮,这些粮是都护府兄弟的口粮,所以,接下来我们自己要想办法,尽可能的多挺一些时日,挺到圣都军粮运来为止。”庞云生见三人安静后,才缓缓开口说道。

    “将军,这 ”三人听闻皆面露为难,不敢造次,只好小声开口,却又欲言又止。

    “此般状况实属无奈,为了安稳军心,此事切不可大肆宣扬,原有用度缩减,干食变稀食,以此法撑上十日应该不成问题。”庞云生面带困窘之状,迫不得已的开口对三人安排道。

    “将军,缺粮一事怕是瞒不住,因储备用粮迟迟未到,现在已经传开了,现将干食换成稀食,难免会 ”三人听闻庞云生的决定感觉不妥,于是乎,封耀华率先轻声向上位的庞云生开口提醒了一番。

    对于三人的质疑,庞云生哪能不清楚,但是他也别无他法。如若不是这尧关荒无人烟,他胆敢行纵兵抢粮之事,稍作深思后,郑重对三人道:

    “此事我已知晓,眼下之局只能如此。如若不行,届时杀伙夫长祭旗,以那一百担粮镇定军心。”

    数日后,粮草依旧未到,驻军人心惶惶,频频骚动。庞云生不得已以贪污军粮蛊惑军心之罪斩杀了几名伙夫长,随后又大摇大摆的将那最后的一百担粮运到前方,这才得以平息。

    然,屋漏偏逢连夜雨,忽闻关外斥候来禀:

    “将军,关外十里,发现燕军十万,正向我尧关而来。”

    庞云生听闻,身躯微微一震,眉头皱起,心中暗自寻思,只觉得事情有些古怪。燕军来的太巧了,让人不得不心生疑虑。事态紧急,庞云生也来不及细想,当机立断,紧急安排驻军守城,严阵以待。他又吩咐伙夫将那一百担粮全部做成干食,士兵们立于关城防线之上,迎风而食,神情肃穆,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守关之战。

    大武七年,腊月十四,晴空少云。

    燕军十万大军赶至尧关,未作停歇,十万大军分为数纵,全面对尧关防线发起攻关之战。

    尧关防线之南,秦阳驻守之处,与燕军一万之众对峙,燕军发起攻城三次,皆被秦阳和韩忠平等人杀退。

    “将军,燕军又发起攻城了。”立在城上的一兵卒向身后坐地歇息的秦阳几人惊呼道。

    众人闻言,面色大惊,纷纷起立,只听秦阳一声高喝:“大武儿郎们,应敌!”

    须臾,城下燕军携云梯,杀声震天,朝城墙涌来。顷刻间便抵至城下,架起云梯,手持长矛的士卒如潮水般前赴后继。不多时,城墙上下便躺满了一具具尸体。

    “秦阳,小心!”韩忠平见一燕兵手中长矛,向身旁的秦阳侧面刺去,赶忙大喊了一声,随即又挺身向前,手中长刀向那燕卒而去。

    “韩大哥……”秦阳闻声转头,只见韩忠平后背被长矛穿透,其手中长刀落在秦阳侧面一燕卒脖颈处。在见秦阳无事后,韩忠平看着秦阳,露出一丝笑意,随后眼中光彩逐渐暗淡,身躯缓缓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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