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下江南

    这贾家事大，且涉及到的官员甚多，一时间弄得人心惶惶。那些寻常的亲友们，谁敢轻易地和贾家沾染上关系呢？即便是京城中有官职的人，也不敢轻易购买从贾家出来的人。

    不过，倒是有一些平常的奴仆和丫头，父母大多是平头百姓，并不清楚贾家所犯之事的严重程度，只是觉得能凑几个钱，愿意把自己的亲生儿女赎回去。

    还有一些小户人家，想买些下人来帮忙操持家务，于是便挑选了一些身强体健、要价低廉的人带回家里。

    像麝月、袭人、琥珀、坠儿、入画、茗烟等人，都是这样被带走的，好歹得以脱离苦海，安生过活去了，也算是有了一个归宿。

    然而，迎春、探春、惜春等几位闺阁小姐以及李纨等奶奶、姨娘，再加上贾宝玉、贾兰这些人，却没有人愿意收留，无处可去。

    等到春来，事情终于有了转机。

    打南边陆续来了一群出手豪绰的客商，只说北上的时候没有带够服侍的人，现在又带了很多银两，偏偏要买一些知书达理的下人，说是要带回去装点门面。

    于是，贾家这些人便被三三两两地买走了。

    贾府众人接连走出牢狱之后，虽然暂时得到了安置，但也知道自己已经是为奴为婢，难免心中惶惶不安，不知命运所终。

    过了些时日，等到京中的流言蜚语逐渐平息了，这些客商也都做完了生意，准备返回南方。

    他们带着贾府众人一同登舟而去，离开了京城。

    一路上，船只沿着运河缓缓前行，走走停停，大约花了两三个月时间才到达江南地界。

    最终，这些船只接连停靠在了姑苏码头。

    当贾府众人弃舟登岸后，发现岸上早已有林府等候多时的轿子，众人这才如梦初醒。

    他们这次行程的终点，竟然是姑苏林家。

    原来，黛玉之父林如海乃是前科的探花郎，后来官职一路升迁，先是担任兰台寺大夫，接着又被皇帝钦点出任巡盐御史，然而不幸死在任上。

    林如海籍贯姑苏，他们家世代为官。其祖上曾经世袭列侯，到了如海这一辈已经历经五代。最初，朝廷规定只能世袭三代，但由于当今圣上对臣子的恩泽深厚，因此特意给林家加恩，让如海的父亲多袭了一代爵位，林如海本人则通过科举考试步入仕途。

    林家虽然属于钟鼎人家，但也是书香门第，只是可惜林家人口稀少，子孙不多，虽然还有其他几个旁系亲属，但都与如海只是同族关系，没有很近的血缘关系。

    所幸，尽管林黛玉失去了父母，但林家毕竟拥有庞大的家业，还有一个嫡亲的姑母，一直挂念着她。只因林父去世时，姑母恰好远嫁他乡，不方便亲自将林黛玉接到身边照顾，所以只能把她送到贾府寄养。

    后来，林姑母得知黛玉在贾府过得甚好，终于放心下来，但还是每年都派人送银子和财物过来，并派专人看守林家祖宅，好给黛玉留下一个安居的地方。

    贾家事败之初，林姑母早就听到风声，急忙派人去京城接回黛玉，同时修整姑苏的祖宅，就是想让黛玉能安心养病养生。

    黛玉回到姑苏后，因为路途劳累，加上忧心故人，一连病倒了两个月。

    但毕竟是回到了自己的家，还有姑母用心照料，慢慢地把身体调养好了，只是日日悲切，忧心宝玉等人。

    前不久，林家遇上一桩怪事。

    那日，有一僧一道上门来化缘，他们告诉姑母，说林府现在家宅空虚，因此主人才多病多灾，如果想要避免灾厄，必须要好好添些人手安宅护院，并且叮嘱姑母一定要留意从北方过来的贩卖人口的船只，只有这样，才能治好黛玉的心病。

    黛玉尚在病重，本不多出门，也不多说话，向来也不相信这些话，就当作混账话一听而过。

    林姑母却将这些话记在了心里，为了黛玉身体好转，每天都派人去码头留心那些贩卖人口的船只，只要有北方的新船到来，必定会买几个人进府里。

    转眼之间，就过去了一个月。

    一日清晨，林黛玉刚用完早饭，一名小丫鬟前来禀报：“大小姐，新买来的下人已经到了，他们正在外面等候，想向您请安呢。”

    黛玉这日身体好些，扶着雪雁走到前院，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下人队伍中的探春。

    只见探春身穿朴素的粗布衣裳，头发简单地挽起，面容显得有些憔悴，尽管如此，她的眼神依然明亮而有神，似乎依然是那位俊眼修眉，顾盼神飞的三小姐。

    多年相伴的姊妹竟在这里相见，两人都喜中含悲，真是情难自抑，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

    两人久别重逢，都有擦不干的眼泪，仿佛有千言万语要倾诉，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过了好一会儿，两人的情绪才稍稍平复一些。林黛玉擦去眼角的泪水，问起了其他姐妹的情况。

    “三妹妹，你可曾见过其他姐妹？还有宝玉，他如今可好？””

    探春紧紧握住黛玉的手，泪如雨下：“林姐姐，当日我们一同被卖，我与二姐姐迎春在一起被买走，但不久后便各自分散，我再也没见过她，不知她现在何处。不过，我在路上留着意，多方打听，听见人说，其他姐妹们似乎也被卖到了江南一带，只是具体下落尚不清楚。至于二哥哥，我也未曾有他的消息，只盼他吉人天相，能够平安无事。”

    当年，大家在大观园中，春日里赏花品茗，夏夜则共赏月色，秋日间听雨作诗，冬日则围炉夜话，何等快活。如今，大家各奔东西，生死未卜，这怎能不让人心酸难过？

    两人又携手痛哭了一场，半日方好。

    见了探春，林黛玉这才相信那僧道的话，从那天开始，林黛玉每天都会派马车到码头上去接人，对外只说是买家用仆人，果真陆续接到了宝玉、迎春、惜春、并李纨、贾兰等人，一同安置在林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