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惜闺闱
在京城最好的酒楼内，灯火通明，人声鼎沸，仿佛整个京城的繁华都汇聚于此。
谢以宁端坐在靠窗的雅座中，点了一桌子的佳肴，自己只是随意吃了几口，便停下筷子，嘴角微微上扬，挂着一抹浅浅的笑容，望向坐在对面的晴雯。
此时此刻，晴雯正心满意足地轻啜着一碗燕窝冰糖酥酪，满足地眯起了眼睛，笑道：“忙了这么多天，喝上这样好喝的酥酪，果然很是舒爽。”
她的目光在桌上扫过，定格在了一只肥美的螃蟹上。
她伸手去拣，却被谢以宁轻轻拦了下来。
“你的手可金贵着呢，哪里做得上这样的粗活儿，仔细伤了手。”
晴雯那拿着针线的手如此娇嫩纤细，自然是应该好好保护的，这种粗重的活儿怎么能让她来做呢？
然而与此同时，他却又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这双拿惯了笔墨纸砚的手，就是应该为她承担这些琐碎杂务。
面对谢以宁的关心，晴雯却是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她轻轻一笑，毫不客气地挥开了谢以宁的手，然后自顾自地抓起了一只体型硕大、肥美诱人的螃蟹。
“哪里就这么金贵了？我可不是那种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以前在荣国府当丫鬟的时候，什么苦活累活没干过？再说了，我向来就不喜欢被人侍候着，还是自己动手掰着吃更有意思！”
接着，她顺手拿起一个精致的乌银梅花自斟壶，往杯中倾倒了满满一杯桂花甜酒。
谢以宁闻言微微一怔，着实未曾料到她竟会提及贾府之事。
他凝视着眼前女子那副坦诚至极的面容，沉默片刻后，方才轻声缓语地道：“如此看来，你在荣国府时，怕是历经诸多磨难与苦楚罢。”
晴雯闻听此言，嘴角轻扬，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关于自身的身世背景，旁人或许知之甚少，但谢以宁却是了然于心。
她摇了摇头，很是洒脱道：“倒也没有，想当初在府里的时候，姑娘们、二爷们对我们很是关照顾恤。先别说日常的吃穿用度，就说老太太、奶奶们，对我们这些下人，也多是恩多威少的。便是有些不如意……”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想起了那些往事，但随即释然一笑，接着说：“便是有些不如意，现在也如意了。”
谢以宁看着她，轻叹一声，问道：“这么说起来，你倒不恨贾家？”
晴雯摇了摇头，又饮了一杯酒，捏着酒杯，眼神中流露出淡淡的怀念。“你是知道的，我自幼是在老太太房里长大的。老太太是位慈心的人，看我们只当是小孩子，有好吃有好喝的，也会赏一口。有了好料子，也给我们做衣服穿。闲来无事时，还教我们做些针线女工。就是那些平常寒薄人家里的小姐，也不能够过得那样尊重的。”
谢以宁听了晴雯的话，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史老夫人确实有一番慈心，可惜，她的子孙们却没有一个争气的。”
晴雯斜睨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不服气的笑意：“你这话倒奇了。别的不说，就看政二老爷这一脉，大小姐元春入宫为妃，听说很有荣宠。宝二爷，虽然有些女孩子气，倒也有些才名在外，也是他的本事；就连我们三姑娘探春，也是顶出色的人物，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哪里是你知道的？”
谢以宁缓缓地摇了摇头，然后提起酒壶，给自己倒满了一杯的桂花酒。
“那位宝二爷，虽说有点儿才华，但要想承担起家族重任，恐怕还是力有不逮。而那位探春姑娘……我倒是也听说过一些关于她的事，确实称得上是一个出类拔萃的女孩子。”
听到谢以宁提到探春，晴雯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骄傲的神采，她接口说道：“可不仅仅是三姑娘，府上的那些表小姐们，像林黛玉林姑娘啦、史湘云史姑娘，哪一个不是极好的？再说说那赫赫有名的琏二奶奶，更是厉害得紧，怕是十个男人加起来都比不过她！这种事儿，你一个外人又哪里会晓得呢？”
谢以宁心中不由得泛起一阵感慨。
如今的贾府已是风雨飘摇，眼看着这座曾经辉煌一时的府邸即将崩塌。
尽管荣宁二府的那些纨绔子弟们多行不义之事，但这些深居闺中的女子们却是何其无辜。
他深知“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的道理，于是忍不住开始忖度，当这座大厦轰然倒塌之时，这些美丽聪慧的姑娘们，将会面临怎样的命运呢？
或许有的会被迫嫁入寒门，从此受尽苦难；有的可能会流落街头，饱尝人世艰辛；还有的说不定会看破红尘，遁入空门……
一想到这些，谢以宁的心情愈发沉重起来。
他暗自叹息，这些如花似玉的女子本应拥有美好的未来，却将要因家族的衰败而陷入如此悲惨的境地，实在令人惋惜。
晴雯又斟满一杯桂花酒，仰头一饮而尽，一股醇甜的味道顺着喉咙滑入腹中。
她瞥见身旁的谢以宁正默默凝视着虚空处，眉眼微皱，似乎陷入了沉思之中。
不知为何，晴雯突然想起了自己每日都会端详的那几幅画像图。
画中的身姿如玉的谢以宁，与眼前丰神俊朗的人，渐渐重叠在了一起。
她不由自主地向前挪动身子，靠近谢以宁，然后伸出手，那只沾了油渍的纤纤玉手，轻柔地触着谢以宁的脸庞。
她的手指慢慢滑过谢以宁的眉宇间、眼角处，最终停留在他线条分明的下巴上。
谢以宁被晴雯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思绪瞬间中断。
&34;别乱动。&34;
晴雯低声呢喃，语气中透露出一丝淡淡的醉意。
他能感觉到晴雯手指的温度，一种异样的感觉涌上心头，却一动不动，任由晴雯的指尖在自己脸上游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