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顾家绣
沈三奶奶含笑上前，拉起晴雯的手，移步走到那位老太太面前，笑道。
“老太太，这位便是我常说起的晴姑娘。您老人家倒细细地看看，可好不好？”
松江府的顾家，乃是前朝名士顾秀泉的后人。
自前朝开国以来，顾家一直以诗书传家，刻苦攻读，力求科举显贵，史上前朝百年间有八位进士出自顾家，名震一时。
然而，到了这一朝，顾家的运势似乎开始衰落，一代不如一代。
读书科举的祖业也逐渐荒废，家族的经济压力日益沉重，不得不依靠出售家中妇女的绣品来维持生计。
直到七十多年前，顾家迎来了一位新媳妇，穆秀英。
穆氏的刺绣技艺超群，无论是人物、山水还是花卉，绣出来的作品都栩栩如生，充满了生机和韵味，绣出的书法字迹也十分工整，尤有法度。
不久，穆氏让顾家的绣品在松江府名声大噪，家族逐渐脱离贫寒的境遇，重新走向了繁荣。
虽然穆氏的绣工无人能及，但家里的女儿们绣工却平平无奇，竟然无人能继承她的技艺。
幸运的是，穆氏的孙辈长大成人后，新娶的孙媳亨玉蜓执掌了家门绣业。亨氏自幼绣工超群，且精通书法，擅长绘画，最爱临摹前朝的文人名画，绣出的作品堪称巧夺天工。
在亨氏掌家期间，顾家绣品的名声，逐渐传遍了天下州郡。
穆秀英在临终之前，看到孙媳亨氏能够振兴家族，又想到自己掌家之时，自己丈夫、儿子、叔伯们的种种掣肘之处，决定立下一个家规——
从此之后，顾家的妇人们掌管家族产业，男子们则负责日常起居、饮食供应以及四时祭祀。
这一规矩，一直延续至今。
三十年前，曾孙媳妇乔傲霜嫁入顾家，成为新一代掌家人。她的绣工技艺堪称绝佳，丝线细如发丝，落针匀密，无论是山水、人物、折枝还是草虫，她都能绣得逼真生动，绣卷如画如诗，兼具文人风骨。
除了绣品超群，乔氏还有眼光，有能力，在松江府设立教院，为有志趣的闺门女儿们传授刺绣技艺，渐渐培养出了一批出色的绣娘，顾家的绣园规模也进一步扩大。
从二十年前开始，顾家的绣品开始入选为皇家贡品，得到先帝的青睐，名声愈发盛行于天下，高门贵户皆以收藏一幅顾绣为荣。
然而，乔氏虽然才华横溢、技艺超群，但可恨天不假年。
五年前，乔氏因病辞世，年仅四十七岁。
虽然她培养出了许多出色的绣工，却无一能出其右者。
亨氏的三个儿媳中，除了已故的长媳乔氏外，其他两位的绣工和能力，都只能算是中规中矩。
当时，亨老太太已经年逾古稀，却不得不再次出山，重新掌管家族事务。
在她的坚持和把控下，顾家的绣园才不至于一败涂地，也未曾失去皇商的尊荣地位。
在亨老太太的孙子辈中，长媳、长子留在松江祖宅，维持着祖传的绣坊和教院。
二房媳妇在京中负责与宫廷交接事务，管理皇商产业。
三房媳妇是江南巨富沈家的女儿，虽然不擅长绣艺，但机敏能干，通晓买卖之事，最得亨氏钟爱，负责管理各州郡的所有买卖往来事务。
四子自幼在书院读书，不熟悉家务之事，最喜欢游历江湖，至今也未曾婚娶。
近年来，随着亨老太太越发年迈，她的双手开始不住地颤抖。尽管寻遍了名医，但仍无药可治。
渐渐，她不再亲自刺绣，只在一旁指点。
可是，顾家的盛况还是难免江河日下，绣娘们的手艺大不如前。
为了网罗天下绣艺人才，她又新立了家规，但凡有绣工超群者，自身不必嫁入顾家，只在顾家绣院任职即可。
只是，普天之下，再也难找到像乔氏那样事事出色的女子了。
由于亨氏的病情日益严重，顾家绣品的品质也逐渐下滑，近年来，已经隐隐有了失去皇家青睐的迹象。
为了保住皇商的地位，顾家急切寻找一位天才式的顶尖绣娘，重振家族绣品的雌风。
三孙媳沈琴心，在各个州郡间往来最为频繁，见多识广，交际广泛，自然承担了为顾家网罗出色绣工的重任。
半年前，沈三奶奶在京城偶然发现了一个绣工精细、色泽艳丽的香囊。
这香囊虽小，却绣工精致，每一针一线都透露着匠心独运。
即便她身居江南刺绣世家，见惯了各种名绣巧工，也不由得为这精巧的绣工啧啧称叹。
可惜的是，尽管多方打听，她也只能找到出售香囊的生意人，始终寻不到这位巧手绣娘的所在。
若是没有这人也就罢了，偏偏自己见了这物件之后，却始终找不到这位心心念念的绣娘。
沈三奶奶命人全数收购那人的绣品，供院中绣娘观摩仿制。
虽然绣娘们尽力模仿，但始终只能得其形，不得其巧。
这渐渐成了沈三奶奶的心头大事。
直到上个月，统管州郡商务的谢大人，命人传来一句口信，说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绣娘，很有可能即将出山。
三天前，终于有人传来准信儿，说这位绣娘即将上门拜访。
沈三奶奶立刻将这一消息传给了顾家在临近州县任职的管事太太们，又亲自请来了在京外养病的亨老太太，召集顾家管事的媳妇们齐聚议事厅。
众人心中都充满了好奇和期待，想要一睹这位神秘绣娘的风采。
此时，晴雯正立在厅上。
她周身满是精细的刺绣，身着一件由二色金丝线绣成的重瓣芙蓉花湘裙。裙摆处绣着流云与暗纹莲花，增添了几分精细雅致。
脚上穿着一双月白色乳烟缎莲瓣纹攒珠绣鞋，在阳光下闪着缎面柔光，仿佛步步生莲。
好一个美人胚子！
众人无不啧啧称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