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七夕夜
七月初，日长夜短，京中的天气越发炎热。
晴雯依然早出晚归，忙着绣老太太吩咐的折枝花卉插屏。
自从第一扇芙蓉屏风绣好之后，晴雯越来越得心应手，很快就绣好第二扇。
她估摸着，再有大半个月，自己就能给老太太交差了。
到时候，就能趁机提出赎身的要求，求老太太给自己这个大恩典了。
至于售卖香囊的生意，晴雯早就和坠儿兄妹商量好，金盆洗手了。
一是因为晴雯现在存的银子相当可观，加上老太太赏的，自己已经攒了五张百两银票了。她想着，等到出府那日，一定可以安安稳稳过上自己想要的好日子。
二是因为晴雯实在没有时间做别的绣活，白日在荣庆堂认真做绣活，晚上回到怡红院，吃了夜饭、再沐浴洗漱，最后和大家说笑一会儿，也就睡了。
近些天，不知道是不是做活儿太累，晴雯总觉得头脑昏昏沉沉的，不仅中午总要小睡一会儿，晚上回到怡红院，总是刚入夜，就早早睡着了。
芳官打趣，说她是在老太太处住了大半个月，被当成大小姐娇养惯了。
七夕这日，晴雯回怡红院早些，刚进了院门，看见麝月芳官几人正在廊下，相互泼水嬉戏。
天刚擦黑，酷热难耐，院子里的墨绿芭蕉，夜幕中轻轻摇曳，偶尔有萤火虫闪烁着微弱的光芒，又消失在夜幕中。
“你们就疯吧，被巡夜的管家娘子看见，又是一顿好说嘴。”袭人正洗了澡回屋，见几个人疯闹不止，摇头叹息。
“宝玉被几位朋友叫出去吃酒去了，又不在，不知道几时才来呢！只要他不回家，管家们才不进咱们的门呢！”芳官牙尖快嘴，最不饶人。
“好姐姐，反正二爷不在，让我们也松快松快。”
平日宝玉在时，但凡有人略微少穿一件衣服，袭人就会耳提面命，提醒大家穿好衣服，注意风化。
大热天的，大家也只能忍着。
一点儿也看不得姑娘们在宝玉眼前晃来晃去，俨然又是一个王夫人。
看晴雯回来，芳官拿起水瓢，浇了她半身水。
“姐姐，好凉的井水，快来凉快凉快！”
“作死的小蹄子，把我衣服都弄湿了，看我不打你！”
实际上，凉水浇在身上，晴雯倒觉得去了一天的暑热，很是惬意。
她干脆脱了外衣，只穿着贴身衣服，和芳官几人互相泼了起来。
院子里，几位俏丽的姑娘各自手捧水瓢，相互泼水嬉戏。水花四溅，宛如细雨纷飞，更衬得笑靥如花，娇美动人。
闹了半日，终究是袭人催促大家各自洗了澡、换了衣服，又准备了一大壶冰镇酸梅汤，给大家解暑。
晴雯刚从浴房里走出来，袭人就特意给她端来一碗。
“妹妹成日在老太太屋里伺候，真是劳累了。话说回来，你在老太太跟前得脸，也是二爷的福气呢！”
“姐姐说笑了。我虽然在老太太院子里，却不怎么见她老人家，也不曾露脸。左右都是奴才罢了，二爷的福气，也轮不到我给他挣呢！”
袭人有些尴尬，又把手中的酸梅汤递了过来，“那也是你的苦劳，来回奔波了一日，喝一口汤消消暑吧。”
晴雯见她今日如此殷勤，顺手接过茶碗，呷了一口酸梅汤。
不知怎么的，这平日都喝着酸甜可口的酸梅汤，今日倒有些酸的厉害。
晴雯问了其他几人，倒也不觉得酸。
因为袭人亲自递过来的，她也不好直接倒掉，假装喝了两口，趁着众人不防备，都倒在痰盂里了。
喝了酸梅汤，众人三三两两地，说话、睡觉去了。
晴雯素来喜欢睡前乘凉，今日依旧去院子里芭蕉树下的乘凉枕榻上，小憩一会儿。
本来只想躺上一会儿，谁知耳中的谈话声、蝉鸣声竟然逐渐消退，晴雯渐渐地不省人事。
不知过了多久，晴雯睁开了眼睛，耳边的蝉鸣声逐渐清晰了起来。
身后人的呼吸声，也一起变得清晰起来。
晴雯心中一惊，正要回身看是谁，只觉得浑身没有力气，勉强支起上半身，终于看见身后是衣冠不整的宝玉。
夏季天气炎热，自己本就穿着单薄，现在已经出了半身的汗，胸衣紧紧地贴在身上，勾勒出曼妙的曲线，丝织罗裙也被掀了起来，白生生的腿露出了大半。
宝玉更是衣冠不整，满身醉气，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竟然一头倒在了乘凉枕榻上。
清风吹来，明月当空，屋里还传来着小丫头一两句的打闹声。
自己并没有睡上多久，怎么竟然连身边多了个人都不知道。
怡红院素来有人接应晚归的宝玉，此刻竟也没人出来。
晴雯用力将宝玉倚在自己身上的身子推开，心里只觉得厌恶，胸口又一阵翻腾。
“哇”的一声，一口酸水被吐在地上，晴雯才觉得舒畅许多，手脚也渐渐有了力气。
自己手忙脚乱地收拾好裙摆，就听到门头传来说话声。
“二哥哥真是奇了，咱们晚饭前拜月神，他倒自己跑了出去吃酒，这都要睡了，又约着咱们来祈福拜月。”这是探春的声音。
“不知他又发什么疯呢，若是说不出个缘故，看我明日罚他给诗社扫上一天的地。”林姑娘也一起过来了。
不知是谁约了两位，这会子打着灯，带着丫头们，一起到怡红院来寻宝玉。
宝玉自己倒是醉的不省人事。
探春、黛玉都是没出阁的姑娘，若是走了进来，看见自己和宝玉衣冠不整躺在榻上，得有多少难堪，风言风语一时传了出去，岂不又是一顿风波。
晴雯想趁着夜色跑回屋里，谁料姑娘们已经走进门了，只是夜色不明，一时没有发现乘凉枕榻上的两人。
晴雯急中生智，使尽全身力气，一脚把宝玉踹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