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秦司棋
这日,宝玉和众位姊妹约好了要去二姐姐屋里一处说话。
袭人看着天阴沉沉的,眼看着要下雨,劝说:“宝玉,今日就别去了。姐妹们天天都见,少今日这一回也无妨。派人去跟二姑娘说一声,想来她也不会恼。”
宝玉听了心中犹豫,却派人到潇湘馆问问,林妹妹去了没。
没一会儿,小丫头跑回来回话:
“紫鹃姐姐说,林姑娘今日饭吃得早,已经去二姑娘那里了。”
宝玉听了这话,再也坐不住,执意要去。
袭人还要在劝,麝月也在旁边帮腔。
晴雯正和碧痕等人吃饭,看袭人苦劝不止,冷哼一声。
“姐姐,不过是点子雨罢了,别说现在没下,即便是下起来了,也是不害人的春雨。二爷长了这么大,难道连一点子风雨都淋不了?成日家,都指望他封侯拜相,为官做宰的,我倒是没见过,连风也吹不得的将军,连雨也沾不得的宰相!”
宝玉听了,欢喜不尽,好好赞了晴雯一番,一叠声儿地要人来换了衣服,急急忙忙地出门去了。
这边,袭人见宝玉这么听晴雯的话,心里窝着一股气,又不好撒出来,自己饭也不吃,去床上躺着了。
秋纹见了,叫她吃饭,袭人只说心里不自在,大概赌气装睡去了。
晴雯才不管这些,吃完了饭,又和秋纹麝月一起嗑瓜子,好不快活。
才收了饭碗没多久,天色越发阴沉,果然洋洋洒洒地下起雨来了。
晴雯、穗儿趴在窗边,隔着窗子看雨色朦胧,土润苔青,麝月走过来说:“我刚才去问袭人姐姐要不要给宝二爷送伞,她只说身上不好,不管这些。小姑奶奶,都是你撺掇二爷不听劝去了,现在,可得你去送伞了!”
晴雯正嫌闷得慌,巴不得去雨里到处走走,一口答应下来,带了一把伞,自己严严实实穿着一架蓑衣,穿了雨屐,慢慢朝二姑娘迎春所住的缀锦楼走去。
进了门,宝玉正和姐妹们几个说说笑笑,也没注意晴雯来了。
倒是迎春的大丫鬟司棋看见了,忙接过来,给晴雯倒了一杯热茶,看见晴雯的衣角被打湿了一块,带着她去自己屋里换衣服。
晴雯含笑谢了,看外边吵吵嚷嚷的,就不出去了,干脆留在司棋房中说话。
司棋一边和晴雯说笑,一边走到窗前看雨。
天色阴沉,司棋把手伸出去接雨水,身影在雨色中有些恍惚。
晴雯望着她的背影,忽然心中一动。
那日的蜂腰桥,假山旁,石舫上,可不就是这个身影吗?难道,那日趁着夜色与人搂搂抱抱的,竟然是司棋。
顺着这个思路,晴雯倒想起来前世的一件事。
前世,自己被赶出去那日,病得昏昏沉沉的,并没有仔细留意别人的事情。不过,似乎是听见了一句半句,说司棋好像因为和谁有什么往来,被赶出去了。
这么一串联,晴雯猛然打了一个激灵。
司棋见晴雯猛地一抖,以为她着了风寒,忙又去找了一件厚的衣服给她披上。
晴雯实际在想,怎么开口,应不应该开口?
看司棋这么热心体贴的一个人,她实在是不忍心。
她素来不是那等圆滑狡诈之人,重来一世,也改不了自己火热赤诚之心。
“司棋,我近日听见了一件怪事,你听说了吗?”
“什么怪事?你说来听听。”
晴雯稳稳心神,开始讲这个瞎编的故事。
“我也是听宝玉偶然聊起来的,估计他自己都忘了,我却还记得。他说,是前街的一位尚书家里,有个得脸的姨娘,生了一儿两女,很是得宠。”
“嗯?这也不怪啊?”
“呃,这位姨娘身边有个得力的丫头,帮姨娘打点上下事情,在府里一刻也离不开她。
有一日,那位姨娘没找见这丫头,等到天黑也不见人影。姨娘等的急了,派人去寻,估摸着是去后花园了。等人找到的时候,可来不得了!”
司棋听得认真吗:“难不成,是遇到鬼了?”
“倒是没有遇到鬼,而是遇到一个年轻的小厮,正和那丫头在一起。等众人到的时候,俩人还在花园里搂搂抱抱呢!”
司棋被说中心病,不觉得把脸垂了下来,脸色通红。
看她这个情形,晴雯隐约知道自己猜中了。
她话锋一转:“这个姨娘马上就知道了,直恨的牙痒痒,当时就让人拿绳子要把两人勒死,或者押着去见官。这时候,有人去前厅告诉了老爷,你猜老爷怎么说?”
司棋面如金纸,战战兢兢地问:“怎么说?”
晴雯故意慢慢悠悠喝了一口茶,看司棋脸色实在不好,叹了口气,接着说:
“没想到,老爷对姨娘说,两人两情相悦,已经在家定了亲事,双方父母都知道此事,就连老爷也早就知道了。为此,虽然两人私会不合府里规矩,到底没有犯什么大忌。
不久后,两人正式成了亲,老爷姨娘还喝了他们的喜酒,两人婚后还一直留在府里,和和气气的,真实羡煞旁人的一对夫妻。”
晴雯讲完这个曲折十八弯的虚构故事,堪堪喝完一杯热茶,旁边的司棋脸色从白变红,从红变白,直到这会儿才又恢复了红润。
倒不是晴雯故意吓她,上辈子的惨剧历历在目,她实在不忍心这样青春美好的姑娘,因为这样的小事葬送性命。
若是此事能给她提个醒,和那人早日修成正果,也不枉费自己重活一生的好运了。
两人又说了些闲话,出来后发现众人已经散了,宝玉也不知道晴雯来送伞,拿着这边准备好的伞,和林姑娘同回潇湘馆去了。
等到入夜,宝玉才回家来,袭人心里百般的不自在,少不得他千般讨好、万般求饶,诸位丫头也是苦劝。
晴雯只是冷笑,看不上这等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曲折心思,自去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