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惊弓鸟
晴雯大惊，正打算转头快步离开，转身急走了两步，刚绕着一块石头，却硬生生撞上一个温热的胸膛。
她忍不住短促地尖叫一声。
在夜色中，那人穿着一身暗色，身材高大，只是五官隐藏在朦朦胧胧的夜色中，难以辨识。
这时，石坊上的两个人听到晴雯的尖叫声，重叠的身影立刻分开了，一边各自整理衣服，一边站起身往这边张望。
那人立刻伸出手，捂住晴雯又想惊叫的嘴。
晴雯不知道那人在这站了多久，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到这惊人的春色。
只是自己一头撞见那人怀里，惊慌之下，只能一手掐住他的衣襟，一手抓住他腰上的衣带，才勉强没有摔倒。
前院的爷们很少来院子里，晴雯下意识地想，这人八成是园子里值夜的小厮。
已经吓得要命，只是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逃跑，双脚定在了原地。
来不及多想了，那人见石坊上的两个身影开始往这边走来，一把拉住晴雯的手，快速往假山的深处移动。
晴雯不敢出声，握紧对方的手，跑的飞快。
那人的手掌温暖而有力，带着沉稳的力度，拉着晴雯跑的飞快，七拐八扭，一会儿跑出的假山，一直跑到湖边的下坡路上。
只不过，晴雯近些天闷在屋里做刺绣，坐得太久，猛一下又跑的太快，
正是下坡，她脚下一软，身子随即倒了下去。
那人感觉到身后的人突然软了下去，来不及多想，一手揽住她的腰，另一只手紧紧护住她的头颈，顺势倒下。
两人缠在一起，骨碌碌地从坡上滚了下去。
幸好，坡底是一丛密林，中间又积着未化的雪堆，两人骨碌碌地滚落上去，倒也稳稳地停住了。
等他们停稳，追来的身影才堪堪出现在假山上，一边喘着粗气，一边不停地伸头向四周张望。
幸好矮树茂密，看来并没有明确看到两人的踪迹。
此刻，晴雯趴在那人身上，尽量保持一动不动。
可是，全身不受控制地颤抖，一是因为疼，二是因为怕。
倒是不怕被那两个私会的人影发现自己，毕竟自己清清白白，是他们自己做了出格的事情。
但是，私情这事儿，在戏台子上，在说书先生的故事里，是两情相悦，是天理自然。
到了这大观园里，就是属于犯得着被打被杀的大忌。
晴雯上辈子已经够名声扫地了，实在不想再牵扯上这样的麻烦事。
她这样想着，头压得更低，尽量让自己不被发现，却一不小心贴到了身下人的胸膛上。
那人的心也跳得厉害，正好她的耳朵正贴在胸口处，那滚烫的体热和颤动的胸膛让晴雯的脸不觉得一红。
这也不是办法。
她咬咬牙，与其这样心惊胆战，不如出去和那两个人说清楚，不管他们是谁，大不了自己赌咒发誓，绝对不泄露出去就是了。
晴雯撑着那人的胸膛正欲起身，却被那人稳稳按住她的手，悄悄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到的声音说：“先别乱动。”
声音清亮而有力，应该是个年轻人。
虽然那人也尽量克制自己的呼吸，那说话间呼出的热气正抚弄在晴雯的脖颈处，让她忍不住一阵战栗。
那人将用左手稳稳地移向晴雯的腰，尽量小幅度地把她和自己撑出一点缝隙，右手向身旁的草地上探去。
随后，那人把晴雯的头按下去，自己微微挺起上半身，尽量让自己的视线宽阔一些。
随后，晴雯的耳边轻轻闪过一阵疾风。
一只正在假寐的白鹤，被飞来的小石子精准击中，一下子从假山顶上呼啦啦的飞起。
一边飞翔夜空，一边引吭高歌。
高亢的声音引起周围白鹤的共鸣，又哗啦啦地飞起几只，一起在辽远的夜空中展翅飞翔。
追来的身影，顺着高飞的白鹤看向夜空，以为刚刚的声响也是白鹤发出的，明显松了一口气，终于转身回去了。
晴雯透过树枝看着那个身影远去，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她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身下之人却传来一声闷哼。
晴雯怕自己压疼了他，急忙从人家身上爬起来，又伸出手搀扶他起来。
两人身上都是雪痕和枯叶，这样这么直接回去，怕是要被盘问半天。
万一再碰上值夜的管事们，看到两人这一身狼狈的样子，怕是自己八张嘴都说不清楚。
怕什么来什么！
这边，俩人刚刚站稳，眼尖的晴雯就看见有一队人挑着灯笼远远地走了过来。
不能被人发现自己一身枯草的狼狈样。
晴雯想着，冲那个小厮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嘘了一声，引他跟自己走。
除了自小长大的老太太的房里，大观园是晴雯最熟悉的地方了，即便在黑夜中，她也能行走自如。
很快，两人走到蜂腰桥旁边的小阁楼里，这里向来由薛婆子值夜。
但是她年纪大了，爱耍滑，又爱吃酒，这会子早就像往常一样回家安睡了。
一般人不知道这里是空的，上辈子，晴雯替宝玉给林姑娘送东西的路上，无意间发现这里无人值守。
发现的次数多了，又碰上薛婆子白日里睡觉，晴雯还以此为由和她大吵了一架。
今天，晴雯真的从内心感谢那个滑头的老太婆。
晴雯趴在窗边一个小小的缝隙处往外张望，心惊肉跳地等着。
那人也凑过来一起蹲着，两个人头挨着头一起往外观看。
过了好一会儿，那一队人慢慢走近，又挑着灯走远了。
晴雯终于能松了一口气，关好门窗，关下厚厚的围帘，确保从外边看不到里面，才摸索着在角落里点起一盏小小的灯烛。
这会子，她终于有空闲好好喘口气，借着微弱的灯光，抬眼去看跟她一起过来的那个人。
这人眉目疏朗，鼻梁高挺，肤色是风吹日晒出的褐色，充满了侵略性的魅力。
晴雯有些惊异，没想到竟是如此俊朗的一个少年。
看着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他穿着一身素蓝色的衣衫，头顶青色包布小冠，确实和自己猜的一样，是府中的一个小厮。
又是一个没有自由身的人，晴雯心中轻叹。
眼下，这人正用小鹿般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嘴边噙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