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离开是到达

    “晖生——朱晖生？”

    焦急的一声声呼唤，把整个瓦屑坝村次第喊起了灯火。村庄屋舍集中地响起的呼喊此起彼伏，如海浪滚滚，震得狗吠连连。田间弯曲小道，星星点点灯光吓着了刚入睡的群鸟，哗啦啦地齐齐乱飞。

    大家都在帮忙找那个三年级二班的大块头。就连唐豆豆四傻都兵分两路，不计前嫌，打着光线微弱的电筒“走街串巷”，“翻箱倒柜”，生怕谁家废弃的扬谷机，荒废的猪圈……故意藏着或出了意外的朱晖生。

    “豆豆，你说这朱晖生躲啥躲啊，打得人家头破血流，躲起来就没事了？”黄刚最喜欢粘着唐豆豆，分秒必粘。当他看见豆豆掀开一块破旧木板，照着角落一脸失落时，他忍不住往破落的院子墙一靠，如是开解，“要我说，豆豆，咱们也别管这死胖子，平时总爱横着我们，要不是你会功夫，哼哼，咱们的脑袋瓜也是要开瓢的！”

    “黄刚啊，不是功夫！再说，朱晖生平时是蛮横，但耗子说得太过分了，太让人生气了。不过，他应该也没想到自己拿的是砖头，胡乱拍的。”唐豆豆看着稀疏着星星的的夜空，叹口气又郑重其事地接着说道：“如果有人要侮辱我妈妈，我也会管不住自己的手，肯定也往死里揍他！”

    黄刚的灯光刚好打在唐豆豆一脸严肃的脸庞，尽管离着豆豆不算近，一两米开外，可黄刚觉得此刻的豆豆有点生人勿近的感觉。转念一想，黄刚点点头顺嘴也说出：“是的，谁要敢骂老子的娘，老子也是要开他娘的脑瓜瓢！”

    话音刚落，墙上头响起悉悉簌簌声响。黄刚抬头往上一照。“妈呀，鬼啊！救命啊！”手电筒直接往上抛。“哎哟，疼死我了！”脸上挂着草，挂着泪痕的朱晖生拼命地捂住眼睛大叫着。

    唐豆豆刚抓住黄刚，黄刚身子下意识颤抖，直挥手胡乱赶。“黄刚，你砸到朱晖生了！”唐豆豆错开黄刚向朱晖生走去。此刻朱晖生捂着右眼，露着左眼，偷偷打量着豆豆。

    “你，你们怎么也来找我了？”

    “全村的人都在找你，耗子没多大事，伤了皮肉。不过，幸亏他脑袋够硬。”唐豆豆把灯光从朱晖生的大脸上下移到院子墙头，刚刚够着朱晖生圆润乌糟的双下巴才停住，“以后做什么事都要有分寸，我妈妈常告诉我，做一件觉得该做的事，也要考虑付出的代价能否承受。”

    朱晖生一脸懵懂地看着唐豆豆，好像唐豆豆刚刚说的是“如果是他，便下死手”吧？

    唐豆豆掩饰地咳咳嗓子：“虽然这话好像有点难明白，反正你以后多读书，就明白了。”唐豆豆当然不会告诉朱晖生，起初他自个也是不明白的，可是妈妈拿爸爸做的事打比方，他就很容易明白了。但是，他可不愿意拿这件事来让朱晖生明白。反正朱晖生要是书读得多，肯定很多道理自然就明白，做事就会有分寸。

    唐豆豆的底线是他的妈妈静秀，无论谁触碰了，估计无论要什么代价——他都愿意。

    不管朱晖生是感动唐豆豆的不计前嫌，还是他们有着处理事关“妈妈”问题上的同仇敌忾，黄刚、朱晖生、唐豆豆排队前进，走向了不安生的耗子家……

    问题是如何解决的，唐豆豆几人并不清楚，村里很多人也都不了解。何老师是知事人之一，却缄默不提。总之，一周后唐豆豆收到了歪歪扭扭的告别信，也算是感谢信吧：

    唐豆豆：

    说心里话我还是讨厌你，你总是一fu高高在上的城里人样子（你别急着说不）。反正，我就是看不惯（惯）你。看不惯你学习好，讨女同学喜欢（李乐彤也是个傻），还有，凭（凭）什么严高对你不严？

    想起开学的时候，你给我一个下马威（威），我总想着有机会找回面子的。可是，你怎么能抓一条蛇来吓我，我怕蛇（尿裤子）的事你要是敢告诉别人，我就揍死你。

    最后，谢谢你对我说的那些话（臭屁不通）。等我读完好多书，还用得着你讲道理。等着我给你讲人听得懂鬼不敢问的道理吧。

    别问我为啥走了，看上面，谁问谁是……嘿嘿。后会有期，江湖再见！（记得我大块头不是好欺负的！）

    读完这个涂涂改改好几遍，才完成的一封信，唐豆豆知道这是朱晖生上学以来，写得最用心，最好的文章。他折好信放进书包里头，摸一摸，压一压，确定踏实放好，才慢慢地拉好拉链，望向教室后门那张课桌。

    门口缺了一个大块头，似乎明亮了不少，可是唐豆豆心里有点莫名其妙地难受，他摸不准这个怪诞的情绪为何而来。他也不想找到什么缘由，打开课桌上的语文练习册，一笔一划地写起来……

    有多少人会在乎一个平日里讨人嫌的同学，说不定有不少人在庆幸他的走。也许，朱晖生也在庆幸自己的离开，毕竟他留给学校、村庄的多是“不好”。他会重新出发，读好多的书，懂很多道理的吧！

    朱晖生走了已有半个月，妈妈静秀去北京也有半个月了，唐豆豆把每天该做的、能做的、不好做的——都做得很好。豆豆觉得，自己跟着妈妈来到姥姥家才半年，就认识了很多，懂得很多……

    窗外的风吹散了云，月亮弯着腰打量着瓦屑坝，轻轻地合上唐豆豆的眼睛，悄悄入梦……

    一种离开也许是另一种到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