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回乡第一日

    经过一段很长很长的泥巴路，穿过弯曲一路的草地、稻田……摇摇晃晃的三轮车总算在一堵青砖墙外嘎吱地稳住。一位三十岁出头的妈妈跳下了车，转身接下一个背着蓝色书包的9岁小男孩。

    “谢谢侬，阿伯。”抬下两个行李箱的妈妈，捋了额前的碎发，惨白的脸庞因为发力的缘故透着些红光。

    “不客气，不客气，安顿好了，带孩子去家里坐坐。”这是村里的李拐子叔，靠开三轮车挣点小钱养家，农活是做不了啦。妈妈从孩子书包外夹层里掏出2元，递了过去，他憨厚地笑着点点头，把钱用力地塞进胸口的口袋，开着咿咿呀呀的车继续去找下一趟生意。

    小男孩的球鞋很白净，却在无聊地踢着逃出草丛一角的石子，来回踢。

    “唐豆豆，是不是该帮妈妈一起拉箱子呢？”妈妈轻轻地摸了摸孩子的脑袋，眼睛凝视院子里高耸的柚子树。这棵树比静秀的年纪要大的多，估摸着有五六个年头。如今枝繁叶茂的这棵树，还一个劲地往上冲，已经有20米的高度。唐豆豆也随着妈妈的视线仰着脖子想找树梢。许是探不到头，他竟像个大人，深深叹息一声，仿佛是被什么所迫，认命似的去拉小一点的行李箱。

    妈妈起开绳索扣，打开木桩做成的门，引着孩子进了院子。三只鸡正悠闲地散着步，一只硕大的鹅见生人进来，立刻展开翅膀，撩起嗓子，探着脖子迅速向唐豆豆袭来。村里不少小孩都怕这鹅，妈妈伸出脚轻轻将它的脑袋顶向一边，没想到它反过来啄住妈妈的球鞋，死死地不肯松嘴。唐豆豆将妈妈挡在身后，用力跺一脚，大吼一声：“汪汪汪——”

    这鹅究竟是因为没见过像人一样的“狗”，还是因着会狗吠的人吓到了，竟然扑棱扑棱地打了个旋，掉头跑了，像无头苍蝇冲进傲娇鸡的阵地，吓得那三只散步鸡嘎嘎地扑腾。

    “豆豆，不要吓唬阿虎，它可是姥姥的守门将军。”静秀满脸的沉郁因为豆豆而消散些，神色轻快了一点，“不过很感谢豆豆对妈妈的保护。”

    “哦，它就是守门将军阿虎啊！”刚刚像个男子汉一样的豆豆立刻卸下了勉强的胆大，开始好奇地打量起阿虎。正在二人说话期间，一个黑瘦矮小的老人家从猪圈里探出头来。

    “静秀啊，怎么回来也不打声招呼。我赶紧给你们收拾收拾做饭去。”说罢，铁锹往一旁搁置，也不管身后的两只半大的猪哼哧哼哧的声音，脚踮在一块小板凳一般高的石头，双手发力，脚一蹬，爬上了比豆豆还高一点的墙，又利索地翻下来。唐豆豆有点不相信眼前这矮小瘦弱的姥姥，一眨眼的功夫就完成了几个高难度又连贯的动作——这是一个有功夫的姥姥，难怪会训练出守门将阿虎。

    唐豆豆见姥姥快步走近，又刻意地停在一米开外看着自己，手不停在围兜上擦拭，就想起妈妈来之前说过的话，一定要尊敬姥姥。

    “姥姥好，姥姥，我是豆豆。”唐豆豆乖巧地走近姥姥，清脆地喊了一声。姥姥黑瘦的脸庞立刻笑满了褶子，利落地把静秀和豆豆手中的两箱子拎起来，大跨步地往瓦舍那黑魆魆的大门走去。唐豆豆怕黑，从小就怕，打雷的夜晚就更怕。此刻，他望了望妈妈，妈妈露出一丝笑容，白皙又纤瘦的手向他伸来。唐豆豆高兴地握住妈妈的手，跟着进了堂屋。

    傍晚很快就落了黑，后堂里传来噼里啪啦的烧柴火声。唐豆豆和妈妈坐在一张长条板凳上，姥姥已经换了一身衣服，洗好了园子里摘来的辣椒、丝瓜、西红柿，磕了两个鸡蛋，割了一块腊肉……

    看着灶里的火，锅上散布的烟，还有姥姥和妈妈的脸庞，唐豆豆又是好奇又是害怕，他知道接下来他要努力适应和姥姥一起生活，要接受乡村的每一个事物，他内心有些惶恐，又有孩童的天真和好奇。他对这儿的一切新奇又忐忑，像每一个到陌生地方的孩子一样。他左手良久地揪着衣角。

    晚餐，在15瓦的灯下吃完。静秀本以为孩子会吃不惯姥姥烧的菜，没想到唐豆豆吃了满满的两碗饭，连西红柿炒鸡蛋的最后一口汤汁都被他拌着饭吃干净了。唐豆豆来之前也以为自己会睡不着，没想到坐在门槛上看着月亮，吹着风，听着柚子树叶悉悉索索声，倚着墙就睡着了，澡都还来不及洗就沉沉地进入梦乡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