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受测的不死者（上）
与侵入体内的黑影相融后，尸妖残躯迅速恢复，原本焦黑碳化的肢体外壳如蜕皮般裂开、脱落。
更为高大，也更加强壮有力的躯壳撑破碳化层，撕裂原本腐朽干瘪的皮肤，从其中生长了出来。
待新生的尸妖蜕去旧皮，甩掉周身黏腻的污血后，它的体型已经拔高到两米有余。
躯体健硕如矮墙般坚实，而后背却高高凸起似一个驼背者。
所以即使是不用低头，它也能用那张腐烂狰狞，不断滴落脓水的丑陋面孔，居高俯视下方低矮孱弱的人类。
然而这位孱弱的人类，姜封，他却好像并未在意怪物的举动。
甚至可以说，他直接忽略了近在咫尺，看似无比强大、散发着强烈危险气息的尸妖，将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其他地方。
虽然仍旧没有找到目标，但姜封知道，那个声音淡漠的女子、尸妖的幕后操控者，此时就躲在附近，而且极有可能正暗中注视着自己。
“对我的测试？也就是说，今天这事原本是冲我来的吗？”
姜封转身背对尸妖，将自己毫不设防的后背暴露给怪物，整个人却依旧用沉稳从容的语气，首先先回应了淡漠女子之前的话语。
意料之中的没有得到回应，但姜封也并不在意。
因为说话时，他的目光又斜向了杜队长几人所在的巡逻车。
杜胜几乎是在瞬间读懂了姜封想要表达的意思，他立刻缩回车内，而巡逻车也立刻发动了引擎。
治安正巡的公用车辆的性能极佳，速度自然也很快。
目送车辆远去，姜封双膝微微弯曲的蓄势动作也随之稍松。
停在窄巷口的巡逻车距离自己不过六七步，姜封有自信，如果有谁在刚才的那一瞬对这些普通人出手，那么他也绝对能让对方挨一记贴脸重拳。
无论是男是女。
不过看到杜队长带着几位警员顺利远离，姜封的心里还是松了口气。
毕竟，给那个幕后者一拳容易，但若想及时救下巡逻车内的人，姜封心中却也没有多少把握。
但回想起来，他还是稍稍感觉到有些意外。
姜封并没有想到，操控尸妖、嗜杀成性的那群尸灵坛邪修，竟然真的会放普通人活着离开这里。
姜封相信，想要深入了解，然后彻底诛灭尸灵坛这个邪修组织，是需要找到几个突破口的。
如果只是为了发泄情绪，见一个就杀一个，那么除了引起对方的警觉，然后让目标更加难达成外，起不到太多的作用。
也许，今天这个愿意放过普通人的淡漠女子，就可以成为第一个值得尝试的目标。
于是乎，姜封原本打算先意思一下，跟对方道个谢，再问问那个“测试”究竟要测什么。
可惜他背后那头被当做空气无视掉的尸妖，却终于是按捺不住了。
大小堪比棕熊的巨掌拍落而下，阴影几乎能把姜封身体笼罩在内。
一声巨响震彻大地，商业街众多店铺门前的招牌猛烈晃动。
其中有几块年代久远、满是红锈的招牌，内部金属支架被直接震断，哐当一声砸落在地，酥脆老化的塑料碎片四溅满地。
尸妖落掌处，水泥路面向下塌陷出一个凹坑，半掌宽的裂纹面向周围蔓延而出。
这一掌威势不小，但姜封的动作却更加灵活。
感知着背后袭来的劲风，姜封先一步绕过了尸妖的攻击范围，同时重新调动起体内残留的丹灵之气再度展开金身护体，回身一脚踩在了尸妖落地的手背上。
这一脚的力道看似不轻不重，但却足以让那两米多的尸妖屈膝驼背，几次用力都没能将手抽回去。
被激怒似的发出一声低吼，壮硕尸妖再次发力时已不顾后果，它直接强行扯断手腕，将整个手掌留在了姜封脚下。
没有痛觉也不懂恐惧，横死者灵魂中的憎恨与怨念，早已尽数被炼尸者篡夺了掌控。
尸妖体内的灵魂早已没了自我意识，横死后积累的怨恨，却成为了有心人手中的工具。
只要那些炼尸的邪修下令，尸妖就会将他们指定的无辜者，当做致使自己惨死的罪魁祸首，发动不计后果、不计代价的攻击。
就比如此时，壮硕尸妖在撕裂手腕的同时，那颗足有两倍篮球大小的头颅上，一张腐臭扑鼻的血盆大口已经凶狠地咬了下来。
姜封一偏头，险而又险的避免了被一口咬掉脑袋的结局，但是那两排溢满尸毒的利齿，却结结实实的咬在了他的颈侧与肩膀上。
体内残余的丹灵之气有限，体表的金身光泽也相当暗淡，只抵挡僵持了片刻便被咬穿了血肉。
感受到来自肩头的剧痛，看到鲜血正在从伤口中不断而出，姜封却只是微微皱眉，有些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也许此刻，在这头尸妖模糊的意识中，自己就是那个害死了他的人吧。
尸灵坛的那些家伙，将鲜活的生命视作可以随意屠戮的耗材，无辜者死后仍不收手，还要从他们的躯壳、灵魂中榨取更多价值。
甚至最后，连死者的怨念、憎恨，都要一丝不漏的利用起来，转变成一种能够增强实力，实现野心的工具。
青叶寺灭门惨案之后，寺中相处多年的师兄弟们，他们的尸体最后都没能拼凑完整。
而惠禾老禅师，直到今天姜封也没能找到他的尸首。
每当联想起这些事情的时候，姜封就忍不住的会去假设。
可能此时此刻，那个温和安忍的老人，也正在经历着与身边这头尸妖一样的痛苦。
所以，姜封并没有立刻以雷霆手段，对这头咬住他肩膀，不断吞噬他体内鲜血的尸妖出手反击。
嘴角勾起一个温和的笑容，姜封拍了拍尸妖狰狞丑陋的脑袋，动作很轻，就仿佛是在安抚一个哭闹中的婴孩。
已然在炼尸术的催动下陷入癫狂，怨恨难平的尸妖仍旧凶戾，并没有因为姜封轻柔的动作而产生丝毫放缓攻击的迹象。
虽然一只手掌被它自己扯断，但另一只巨手已经化作利爪，动作如陷入狂暴中的野兽。
姜封身上立刻被撕开了数道伤口，血肉翻卷，甚至可以看到他体内跳动的脏器。
然而即使是如此，他却依旧并不在意身上的外伤，不在意伤口中不断流出的鲜血，也同样并不在意残留在伤口中的尸毒。
拖拽着身高将近三米，如同篮球架子一般沉重，还在不断对自己挥动利爪的尸妖，姜封的脚步却依旧轻快稳健。
只几步后，他来到了这条商业街正中央，一处灯光下最显眼的位置站定。
“刚才你说测试对吧，能告诉我，你想要测试些什么吗？”
姜封朗声开口，即使是周身伤口深可见骨，血液在地面拖出了一道鲜红的长痕，他的声音却听起来仍旧中气十足，不见半点虚弱或者勉力强撑的迹象。
“给个答案，我也好配合你的测试，这样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发现仍旧没人回话，姜封心有无奈，也只能换了个说法再问道。
而这次，那个不带一丝情绪的清冷女声，终于没有再继续保持沉默。
“在我见过的几位受测者中，你的反应的确是最淡定，也是最有趣的那一个。不过在解决掉这头尸妖之前，你还没有资格让我回答……”
淡漠的女声话还未说完，姜封正在安抚尸妖的手掌，不知何时，已经轻轻搭在了它的额头上。
这动作，就和解决掉之前那头黄毛尸妖时，一模一样。
下一秒，压在他身上的尸妖头颅再度爆开，黄白秽物四溅，庞大却无力的尸身顺着姜封脊背，软绵绵的滑落在了地上。
而先前冲入尸妖体内，促使它再度复苏的诡异阴影，此时已经被姜封掐在了手中。
五指一动，阴影瞬间解体溃散，化作一团扭曲翻涌中的黑色灵魂能量，在姜封身边环绕盘旋着。
这团散发着强烈恶意，与无数怨念、执念交缠，明眼人都能看出充斥着不祥的能量，最后竟百川归海般，被姜封一口吸入到了体内。
“好了，现在你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吗？”
只瞬息之后，尸妖倒毙、黑翳尽拢。
姜封的话语仍旧平静，嘴角甚至还挂着淡淡的微笑。
然而，若将这一抹笑意置于他此刻血污斑驳的面容之上，其中蕴含的森寒之意，仿佛能将周围的一切冻结在无形的冰霜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