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一分流水
凌煜刚一踏出门，便见一人从侧门悄然而至，递来一个瓦罐，神色紧张，似乎不愿惊扰他的离去。
言昀瑄屏住呼吸，轻手轻脚地打开瓦罐，从中取出一封信。信纸泛黄，仿佛诉说着岁月的沉重。展开信纸，见上面潦草的字迹显得格外急切：
“云府大火，宋嬷嬷，宋家巷入口左边二户。”
读完信后，她陷入了沉思。这封信显然是太后派人送来的。看来之前她的判断并没有错，宋嬷嬷并没有死，而是被太后藏了起来。她不禁回想起之前按照凌煜提供的户籍逐家查看时的情景，每家都是空无一人，而现在信中却明确提到宋嬷嬷还在宋家巷。
她将信与瓦罐交给竹叶后，借着要去买糕点的借口，离开了府邸。
夜晚的夜色如墨，她手持一盏灯，在小巷中徐徐漫步。灯光微弱，却足以驱散四周的黑暗。每一步都小心翼翼，耳边只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和微风拂动的声音。
来到信中所述的地址，她停下了脚步，轻轻地敲了敲木门。门内良久没有回应。她再次敲击，这才听到里面传来嘻嘻索索的声音，然后门慢慢被打开。一张苍老的面庞从门里探出来，虽然时隔多年，但言昀瑄一眼便认出那是宋嬷嬷。宋嬷嬷见到她也非常惊讶，想要关上门，但被言昀瑄眼疾手快拦住了。
“宋嬷嬷？”言昀瑄试探性地叫道。
“诶……”宋嬷嬷迟疑了一下，声音里带着一丝紧张和不安。
言昀瑄环顾四周，确认无人注意后，轻声说道：“我们能进去说话吗？”
宋嬷嬷犹豫了一番，眼中闪过一丝挣扎，最终还是把门开大了些，让她进了屋。室内光线昏暗，陈设简陋，但一片整洁。宋嬷嬷关上门后，示意言昀瑄坐下，自己则在对面坐定，眼神复杂地望着她。
“小姐，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宋嬷嬷低声问道，语气中夹杂着疑虑和隐隐的期待。
“有人告诉我的。”
“宋嬷嬷，我今日来此，想必你也知道我的意思。”言昀瑄目光坚定地看着她。
“我……”宋嬷嬷支支吾吾，语无伦次，显然有些不知所措。
“当时云府大火你也在府内，想必一定知道些什么？”言昀瑄追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急切。
宋嬷嬷黯然低头，心中明显有所动，但她仍然保持着沉默，似乎在权衡利弊。
“嬷嬷，你不用害怕，我现在可以保障你的安全，你只要告诉我真相。”言昀瑄尽量用温和的语气安抚她，希望能打破她的防线。
“我……不知道。”宋嬷嬷低声回答，眼神闪烁着恐惧和犹豫。她的声音颤抖，似乎在极力压抑内心的恐惧。
“宋嬷嬷，你跟着我母亲这么多年，看着她长大，也看着我长大，你再好好想想？”言昀瑄从腰间的钱袋里取出一个金锭放到她手中，“我只想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
宋嬷嬷低头看着手中的金锭，眼中流露出复杂的情感。她长叹一声，终于开口：“小姐……我真的，算了，老朽也一把年纪了，不怕死了。十年前那日，有一群人闯了进来，张口闭口就是要什么信，老爷说着没有，他们一气之下便一把火将宅子烧了……”
“信？”言昀瑄瞬间想到了在水城时听闻的传言，这么多瓜葛都是因为那封信，那信里到底写了什么呢？她继续追问道，“那那日大火后你去了何处？为何这么多年我一直在寻你却寻不到？”
宋嬷嬷眼中泪光闪烁，声音颤抖着说：“那时我被烟呛晕了，我也不知道是谁将我带出了府。我一醒来便是在几百里开外的一个渔村里，那人掩着面给了我钱，让我待在那里不能走，还拿我家人的性命来威胁我。”她有些懊悔地看着言昀瑄，眼眶红润，“小姐，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当时夫人要我带你出府，但我没能够做到……”
“当时我也在府内？”言昀瑄闻言十分震惊，在她的印象里从来没有出现过大火现场，所有的消息都是他人告诉她的。
宋嬷嬷张开嘴巴，声音微弱而颤抖：“是……你也在云府。”这句话仿佛掀开了一道尘封已久的记忆之门。
言昀瑄脸上闪过一丝不可置信，脑海中像是被唤醒了一般，忽然浮现几个断断续续的片段。她记得那一天的火光熊熊，烧红了整个夜空；她还记得那撕心裂肺的呼救声，仿佛仍在耳畔回响；更清晰地，她回忆起被困在柜子中的人——那个模糊的身影，那个渐行渐远的呼救声。她不禁握紧了拳头，心中充满了疑惑和不安。
是谁？到底是谁？
言昀瑄的心脏急促地跳动着，几乎要脱离胸膛。宋嬷嬷见状赶紧扶住了她，关切地询问她的状况。言昀瑄眼神迷离，似乎置身于往事的阴影之中，她的手指颤抖着，仿佛要触摸那些被时间深埋的记忆。
片刻她终于缓了过来，慢慢平静下来。言昀瑄盯着宋嬷嬷的脸，眼中闪烁着急切的神色，她问道：“那你如今为何出现在此？”
宋嬷嬷轻声回答道：“前几日，有人将我打晕了带到此处的。我去了云府，想过去找你，但我没办法。”
“那个人有没有说过什么？或者你有没有见过他的样子？”言昀瑄继续追问。
宋嬷嬷摇摇头，“没有，他一直戴着面具，声音也很低沉，我根本认不出他。他只说要我待在这里，等着有人来找我。”
言昀瑄沉思片刻，心中充满了疑惑和不安。这个神秘的人到底是谁？为何要带宋嬷嬷来这里？她身后还隐藏着什么深藏的秘密？
但听到宋嬷嬷的回答，言昀瑄心中的一块石头好像在一刹那间落了地，仿佛释然了些许。然而，当真相愈发浮现在她眼前的时候，她却越觉得心慌。
之前的一切疑问似乎有了答案，却又引发了更多的困惑。她又开口问道，“嬷嬷，那封信究竟是什么？为什么那些人会为了它不惜一切？”
宋嬷嬷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权衡要不要将更多的秘密告诉她，“那封信……我也是后来听人说似乎是老爷和朝中几位大人共同起草的，内容涉及到一些朝廷内部的机密，甚至可能颠覆朝政。”
“我知道了。宋嬷嬷，你就先姑且住在此处，云府的事我会查清楚的，到时候我便让人将你接出来。”言昀瑄说着，声音中透露着坚定和决心。
“多谢小姐。”宋嬷嬷听了连连道谢，她的眼神中满是感激和信任，言昀瑄成为了她在这里唯一的依靠和希望。
言昀瑄听到这些，心中翻江倒海般复杂。她伸手握住宋嬷嬷的手，柔声安慰道：“嬷嬷，你不必自责，能活下来已经很好了。现在重要的是找到那封信，揭开真相。”
宋嬷嬷点点头，泪水无声地滑落，“小姐，谢谢你理解我。如果我还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请尽管吩咐。”
言昀瑄微微一笑，坚定地说：“嬷嬷，我们一起努力，一定会查明真相，还云府一个公道。”
离开了宋家巷后，她孤身一人漫步于街道上。此刻已是宵禁时间，周围空无一人，只有寂静的街道和昏黄的灯。手中的灯笼中蜡烛的火焰忽明忽暗，投下斑驳的光影在石板路上，照出稀疏而模糊的景象。她心中的疑惑和不安如同夜色中的阴影，无处不在。
脑海中的火光还未消散，她茫然地思索着。为什么她会忘记所有的事情，却在此刻记起一些？为何太后会将宋嬷嬷带回此处？如果真是她所为，又为何要告诉她真相？这些问题在她心中来回纠缠，如同一团无法解开的乱麻，使她的内心充满疑惑和不安。
但一个念头却愈发坚定。云府的事与太后脱不了干系，无论是否是她，现在她都会让她付出代价。
言昀瑄回到府中，从房间中拿出之前太后送来的瓦罐。在房中偷偷往里面装入了一些香甜的蜜饯，然后带着竹叶捧着瓦罐，缓步走向凌煜的书房。
走到半路，一掌灯婢女突然发出一声啊唷，迎面撞上了她。言昀瑄不经意间将瓦罐一挥，罐子落地发出清脆的碎裂声，蜜饯从罐子中倾泻而出，如珍珠般在地板上散落开来。
言昀瑄淡淡地看着趴在地上的婢女，细致地观察着她的表情变化：起初是欣喜，接着转为震惊，当看到地上的蜜饯时更是惊讶不已。她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笑容，眼神中透露出一种了然于心的神秘光芒
“哪来的婢女？好大的胆子！”竹叶盯着言昀瑄的眼神，赶忙上前一步大声喊道，“是没长眼睛？竟然往我家小姐身上撞？”
“天色如此昏暗，奴婢刚才未曾见到王妃娘娘，才导致了这一撞，还请王妃娘娘恕罪。”婢女连忙跪在地上，泪水滚滚，连连磕头。
言昀瑄微微一笑，语气却带着一丝冷意，“你叫什么名字？是哪一院的？”
婢女抬起头，声音颤抖，“奴婢叫翠儿，是后院张嬷嬷带来的。”
言昀瑄眼中闪过一丝戏谑的光芒，缓缓开口，“抬起头来。”
婢女抬起头，果然，是一张在太后身边会见到的面孔。言昀瑄心中暗暗确认了自己的猜测，嘴角微微上扬。
“这里面装的可是上等蜜饯，你把它弄坏了现在该怎么办呢？”言昀瑄语气温和，却带着一丝棱角。
婢女颤抖着跪在地上，声音带着惊恐和悔恨，“奴婢，奴婢……真的不是故意的，求小姐恕罪，奴婢愿意赔偿。”
言昀瑄微微一笑，似乎并不在意蜜饯的损失，而是更加在意婢女的反应。她低声说道：“赔偿？你能赔得起吗？”
“奴婢……奴婢……”
“看来你也找不到合适的方法，你不说，那就由我来做最终决定。”言昀瑄微笑着，但眼中的冷漠无法掩饰，喊道，“来人！将她带下去，赐死。”
几名侍卫立刻步入，严肃地将婢女拖下，她绝望地挣扎着，口中不断哀求着饶命。言昀瑄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幕，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波动，仿佛在目睹一场毫无意义的戏剧。
婢女被拖走后，房间内恢复了寂静。竹叶看着言昀瑄，低声说道：“小姐，您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言昀瑄缓缓转过身，眼中闪过一丝冷意，“这次的事情不简单，背后肯定有更大的阴谋。既然她是太后派来的探子，那么她的存在只能带来麻烦。我们必须震慑住那些暗中窥视的人，让他们知道我们不是好惹的。”
当言昀瑄处理完婢女的事情后，她开了凌煜书房的门。这时的凌煜正在更衣，窗外皎洁的月光透过薄纱投射在地板上，勾勒出清冷的光影。他静静地站在窗前，正穿戴着外衣，被月色所感染，沉浸在一种深邃的思索之中。
言昀瑄的目光与他的眼神交错，她愣了一瞬间，迟疑了几秒后匆忙退了出去，轻手关上了门。门外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笼罩着一层微妙的紧张氛围。
她靠在门边，心跳有些加速，脑海中不断回荡着刚才那一瞬间的画面。凌煜的沉思神情和那抹月光下的清冷身影，让她不禁有些心绪难平。
“殿下，我……不知道……你穿好衣服再唤我，我就站在此处。”言昀瑄慌乱地说道，声音略带着些许颤抖，她的心跳似乎在加速。
l凌煜系扣子的手在她进来时停住了，虽然刚才也察觉到了她走过来的脚步声，但没想到她会直接推开门。当她关上门后，他脸上泛起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微笑。
没过多久，书房内传来凌煜的声音。
言昀瑄推开门走进书房，只见凌煜已经坐在书桌前，神色从容。他的眼神在她身上停留了一会，然后才转向书桌上的文件。
“有何事？”他的声音平静而深沉。
言昀将一个破碎的瓦片放在他书桌上，然后说道，“这是太后送来的瓦罐，我在前往这里的路上用它装了些蜜饯。一名婢女见到这个瓦罐后便朝我撞来，我估摸着她应当是太后身边的人，看来这种瓦罐很有可能被用作太后传递重要情报的载体。之前陈学度的父亲看到的那个瓦罐里必然装着极为重要的东西，不然太后何必大动干戈处死一个大臣。”
凌煜拿起瓦片端详了一番，开口道，“太后在用这种瓦罐传递某些机密。你说那婢女见到瓦罐便撞向你，显然是想阻止你发现其中的秘密。明日我会去找陈学度说明此事。你方才说，太后给你瓦罐了？”
“给了。情报是关于我母亲的侍女的，之前一直杳无音信，现在却在最显眼的地方出现了，实在是奇怪，所以我才来找你谈谈这件事。”言昀瑄语气平静，但眼中透露出一丝忧虑。
凌煜沉吟片刻，低声说道，“查案之事你自己当心就好。”
言昀瑄盯着他，眉头微皱，“王府内有太后安插的眼线被我发现了，你不问我那婢女如何了？”
“你有你的应对之法，我不会多问，处事决决果断才不会给自己留任何的把柄。”凌煜微微顿了顿，眼神似乎在深思着什么，然后，他才缓缓开口说道：“这几日朝中事务繁忙，我可能大半时间不在府中，你若有急事便来司御台找我。”
言昀瑄听完，微微点了点头，“好。”她正要转身离开，但却被凌煜突然叫住了。
“言昀瑄，万事要小心谨慎。”凌煜的声音略带严肃，“不要去做超乎自己能力以外的事。”
言昀瑄静静地望着他，感受着他的目光，那双眼睛里蕴含着无尽的深意。在他身旁，一支蜡烛燃烧着，投下柔和的光芒，温暖而又神秘。光线勾勒出他的轮廓，勾勒出他那熠熠生辉的脸庞。这一瞬间，言昀瑄感觉仿佛时间停滞了，只留下他们两人的存在。
“殿下，请放心，我会量力而行，不会轻举妄动。”言昀瑄轻声回应。
“有危险的话，找影归，别逞能。”凌煜的声音带着一丝嘱托，他深知言昀瑄的能力，也知道她面对危险时的冷静和果断，但他们要面对终究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他还是怕，怕言昀瑄出不了这场局。
言昀瑄刚刚应声出门，却又突然折返回来，带着几分期许和试探，问道：“殿下，过几日就是春节，你应当有空闲吧？”
凌煜几乎没怎么思考，平淡而干脆地答道：“有。”他的语气虽然平静，却透出一丝难得的轻松，“忙完这一阵会有空闲。”
言昀瑄眼睛一亮，继续说道：“正好，舒澜前几日提到要去逛街市。今年好像还有烟火表演，我们一同去，好吗？”
凌煜依旧淡然，简短地回应：“随你。”
言昀瑄听到这样的答复，脸上浮现出一丝满足的笑容，“那就这么说好了。”
凌煜默默地点了点头，神情淡然，但眼神中似乎多了一份柔和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