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牡丹宴上初识姐妹 观景之人亦是风景
慕容茵与周颜蔚坐在一处，倒也觉得挺自在的。
以周家人的人品和眼光，周颜蔚所交好之人定也是家风清明、性情坦荡的。这不，还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慕容茵便确定了自己的判断果真没错。
“我是真不耐烦参加这种宴会，要不是因为你们在，我才不来呢！”说话之人名唤沈若楠，只见她一脸的无精打采，手里拿着个不知在哪里捡的鹅卵石，正在桌子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
这沈家可是实打实的军功之家，不像慕容家，靠着祖宗荫庇得了这近百年的富贵。
沈家是在沈若楠的太祖辈开始发迹的，沈老太爷是个苦出身，因为当时四处征战不断，本就民不聊生，可麻绳专挑细处断，那年又偏偏适逢大旱，整个乡里可以说是颗粒无收，闹了饥荒。
就在家里弟妹眼看就要饿死的时候，才十岁的沈老太爷把自己卖了一串铜钱，就跟着路过家乡的部队走了。
但不得不说沈老太爷运气还是不错的，他跟上的部队军纪严明，战友也都很好，看他小小年纪，出身可怜又有担当，都把他当成自家孩子自家弟弟照顾，让他当了个伙头兵，算是能吃上一口饱饭，糊弄着活下来了。
可战争太过惨烈，每天都有数不清的人死在战场上，又有大量的新兵补进来，部队不断的整编，打完一仗又要去别的战场支援，谁也没法保证今天的自己是否还能见到明天的太阳。
但沈老太爷却是个不怕苦不怕死的，又有一股子的机灵劲儿，在这样艰苦的环境里他愣是挺过了五个年头，从个小伙头兵一路升成了个小营长。
原本这样一路下来，若是命大运气好，能活着挺过这场战争，沈家就算没有大富贵，也能封个四五品的武官。
可是这人的命运啊总是经不起推敲的。
那年，临危受命于乱世登基的皇帝御驾亲征，军中上下士气大振，在原本久攻不下的城池前，打的敌军落荒而逃。
皇帝那时也是年轻气盛，不顾老将军的劝阻硬是要乘胜追击，却不料中了敌军陷阱，陷入包围之中。眼看着皇帝就要惨死于敌军刀下之时，沈老太爷所在的部队及时赶到，沈小营长杀红了眼，硬生生闯进包围圈，护下了年轻的皇帝，是以便得了这救驾之功。
沈小营长为人刚直，在战场上敢打敢拼有勇有谋，如此得了皇帝的赏识，从此便跟在了皇帝身边继续四处征战，大大小小又立了不少功，待战争结束，京城便多了个沈小将军。
此后，沈家接连两辈出了不少将才，几十年来在外带兵御敌，可谓是战功赫赫，到了沈若楠这一辈，沈家的声望已是极高的了。
因为算是个苦出身，沈家从不娇养孩子，沈家男儿均是自幼习武，读兵书，学谋略，长至十四岁便需进军营历练；女儿家自是不同，却也是请了师傅好生教习的，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外加女红是样样不落。
可这沈若楠是个跳脱的性子，偏生不爱红妆爱武装，手握一把红缨枪舞的虎虎生风。
家人见她如此也拿她没办法，就叫她陪着家里的哥哥弟弟一同修习武艺。
可这眼看着快十六岁了，别人家的姑娘都正是爱热闹爱漂亮的年纪，而她却对女孩子家的这些活动是毫无兴趣。
不过她那一手枪法舞的实在是令人叫绝，连家里的祖父也赞叹，“这楠丫头是投错了女儿身啊，是个练武的奇才，又是这般心智，若投成个男儿身，必是个难得的将帅之材！”
“你也收收性子吧，天天舞刀弄枪的，你还嫁不嫁人了啊？”慕容茵陷在这些前世零零散散拼凑出来的记忆中，听到有声音响起才回过神来，说话之人正是苏家嫡长女苏月婵。
苏老太爷任殿阁大学士一职已有数十个年头了，现今仍未卸任。有这样一位有才又有德的三朝元老做家主，苏家在这大承王朝也是颇有威望的。
苏月婵是苏家嫡女，教养自是不俗，深受苏家书香府邸的熏陶，行事向来沉稳内敛、端庄大气，加之今年将满十八岁，在这几个小姐妹中是最年长的，便在平时也像一个大姐姐一样，小姐妹若是言行无状，都是要被她之乎者也一番的。
可慕容茵知道，这苏月婵远没有外表这么光鲜，也是个命苦之人。与自己境遇相似，也是年幼丧母，府里姨娘被扶了正，虽贵为嫡长女，但现如今的苏月婵在府里并没有什么地位。看如今她已十八岁，苏家却仍未为她寻得良配就可见一斑。
慕容茵记得，前世这个苏小姐是有两情相悦之人的，此人还不是外人，正是自己的二表哥周颜靖。
虽然苏家姨娘一直在其中搞小动作阻挠这桩婚事，但周颜靖一直在周家的支持下努力争取，两人也快要历尽磨难修成正果了，可最终苏月婵却因意外溺亡，终是没能嫁给她的心上人。
自此哪怕媒人快要把周家的门槛踏破了，周颜靖也没有再提过婚配之事。直至被她连累至死，周二公子也仍是孤身一人。
想到这里，慕容茵又是深深的叹息。事情若是按照前世的发展，那苏月婵应该快要出事了。
前世她们虽然并无交情，但当时听闻苏月婵的死讯，她心里还是颇为这样的女子感到惋惜的。
那今生既然有了她这个变数，那无论是为了表哥，为了这位好姑娘，还是为了这不公的命运，她一定要保住苏月婵，保住一对有情人的幸福。
“哈哈哈哈哈，月婵姐姐，慕儿看是你想嫁人了吧？”许慕儿揶揄道。
“你这个小慕儿，叫你乱说！”
一群女孩儿笑闹在了一处。
这慕儿出身顺天府府尹许家，父亲是这京城百姓的父母官，因为地位敏感，从来不拉拢权贵，处事清廉公正，算是皇帝的直系亲信。
许慕儿作为许家的掌上明珠，被养出了天真烂漫、正直善良的性子，十四岁了，看上去却远不如较之还小一岁的慕容茵来的沉稳。
前世的慕容茵与她们没什么交情，现在想来，那时的自己大抵是被她们看不上的。现在就算是这样坐在一处，慕容茵心里也跟明镜儿似的，她们只是看在表姐的面子上罢了，并没有真的接纳自己。是以慕容茵既不多言，也不逢迎，否则只会被她们低看了去。
虽然慕容茵无意与她们结交，却因深知这几位的不俗之处，心里也是万不愿意被她们看轻的，不然那可是要连带着把表姐的脸也给丢了。
只是，这时的她们都没能料到，这牡丹宴居然成了她们五个女孩儿此生缘分的开始，从此一路相互扶持。也因为慕容茵的加入，她们的命运都朝着更好的方向走去。
再说沈苏许三人，本来只是存了支持周颜蔚的心思，慕容茵毕竟是颜蔚的嫡亲表妹，看颜蔚的样子也确实是真心待这个表妹的，再看慕容茵孤零零的样子也实在可怜，就暂时替她解个围。
可三人却对她并无甚在意，一是这么多年从未曾听说过这个慕容大小姐与周家有所走动，周家人的品行众人是看在眼里的，那这不走动的原因自是被她们归到了慕容茵身上；二嘛，京城就这么大点儿地界，数得上号的人家也就是这几家，李沁柔和慕容婉的刻意抹黑，还是影响了众人对这个慕容大小姐的判断的。
是以从慕容茵与她们坐于一处之后几个女孩子也都没有太过于关注她。试想，一个年方十三岁的小女孩儿，既没有习过文学过字，也没有什么见识，怎么想都会觉得她跟她们不是一个路子的。
但是自从坐下之后，慕容茵的表现却让她们心下不免有些讶异。按说慕容茵的生活环境应该常常会使她感到孤独无助，会很没有安全感，面对她们之间这种亲密的友谊，应该是会有些情绪上的波动的，羡慕也好嫉妒也罢，总归对她们应该是一种仰望。
可从头至尾，慕容茵都没对她们表现出任何的感兴趣或者羡慕之色，也没有什么不自在，态度从容的就像是在自家后花园，微笑着看孩童们嬉笑打闹一样。
对，就是这个感觉，仿佛她们只是笑闹的孩童，而她，却像是个看尽了世间百态的老者。
这种感觉引起了苏月婵的注意，可能是因为生活环境比较特殊的关系，她从来都是对外界比较敏感的人。她几乎可以确定，颜蔚的这个小表妹，定不像传言中所说的那般无知和懦弱。
可是，她这周身的气度又是如何习来的呢？若是她一直以来都是在伪装，那为何如今又要展露真实的自己呢？眼神和气质是骗不了人的，若不是苏月婵从来不信鬼神之说，她都忍不住要怀疑慕容茵是用了什么脱胎换骨之术了。
苏月婵怎么也想不通其中的关节，眼前的这个小姑娘就像是一个谜，她相信，慕容茵此人一定会在以后给所有人一个大惊喜！
当然，对有些人来说，可能会是一个大惊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