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书报捡拾员
猪老大一夜都没睡着。他不敢睡。明天是他第一天上班，这是他猪生的新篇章，他不想因为睡过头而把这件事搅黄。而且，他的同伴都睡着了，呼声震天响。在这种情况下，他更不敢睡了。如果该去工作的猪全体缺勤，森林里的其他动物会怎么看待他们这群新住民？
他从来没有体会过困倦的滋味，从出生以来，他一直都是睡到自然醒。醒来了，就吃饭，吃饱了无聊了，又继续睡。或许，他根本不需要那么多的睡眠。可是当时，在那个拥挤得翻身都很困难的猪圈里，除了吃饭和睡觉，又能做什么呢？如今，他真切地体会到了困倦的滋味——身体有千斤重，好不容易站起来了，却站不稳，眼睛睁不开，整个山洞都在转，山洞湿漉漉的地面在他的眼睛里变成了蜜糖罐，他想一头扎下去……
来接他们的骡子昨天晚上就来了，他们睡在洞外。骡子们挤在一起，同样睡得很熟。午夜漆黑而深邃的森林里安静得出奇，似乎只有他一只猪醒着。
好不容易熬到了破晓，除了天空在一点点变亮，森林中的其他地方，仍然一点动静都没有。他的同伴和骡子们仍然在呼呼大睡。他想，他要不要叫醒他们呢？他们的工作，到底什么时候开始呢？这些驮他们去上班的骡子，是不是知道什么时候上班呢？这些问题困扰了他好久，他又开始觉得昏昏入睡了。
突然，一只公鸡飞了过来，他立定在猪老大的鼻子上，俯身盯着他快要合上的眼睛看。
“你怎么在我打鸣之前就醒来了？”公鸡问道。
猪老大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公鸡扑腾着翅膀，站上一块岩石，然后喔喔喔地大叫起来。
不是昨天的那只公鸡——惊魂未定的猪老大第一个想法居然是这个。
这只公鸡的叫声比昨天那只洪亮得多。猪和骡子很快都醒了过来。
“你没必要起那么早。我天天都会过来喊你们起床。”公鸡对猪老大说道。
“可是你把我们这些不工作的猪也吵醒了。”猪小九跑出来，冲着公鸡喊道。
“没办法，谁让你们住一起呢。”公鸡高兴地拍拍翅膀，一下子就飞远了。
不出片刻，五只长臂猿从树上跳了下来。每个长臂猿的身上都背着一只袋子。
“早饭来了。”一只骡子说道。
长臂猿放下袋子，只见每个袋子上都写着猪的姓名：猪老大，猪老二，猪老三，猪六，猪小八。
“没工作的没饭吃，有工作的不要把饭给没工作的吃，互相之间也不要混吃。每天晚上会有专员来检查，一经发现，违规者停食一天。”长臂猿说道。
“检查？他们能怎么检查？吃进肚子里的东西，还能查出来个什么鬼？”猪小九望着长臂猿远去的身影说。
“他们的身姿可真矫健。”猪老三很羡慕。
“你们快吃饭吧，吃完饭就要去上班了。”骡子们不耐烦地说道。
“快让我看看你们都发了些什么好吃的。”猪小九凑上来，说着便打开了小八的食袋，“水煮鸡胸肉，食之无味的东西。老六，你呢？天哪，你就比小八多了几块胡萝卜。原来考试两分的差距只不过是几块胡萝卜。”
“我真羡慕你们这些有鸡胸肉的。”猪老三打开袋子，里面是一袋糠。
“我也好不到哪里去，”猪老二道，“我是一袋玉米粒。”
“你们只考了个位数，有这些吃不错了。”猪小九嘲笑道。“猪老大，你这个考了最高分的，有什么好吃的啊？”
“水煮鸡胸肉，烤土豆，油炸猪肉丸。”
“哇，油炸猪肉丸！我最喜欢油炸的东西了！”猪小九把鼻子拱过去，一下没忍住吃了好几个猪肉丸。“真好吃啊——”
“刚才长臂猿不是说，不能互相分享食物嘛。”猪老二不满地说道。
“我记得之前山羊学究也这么说过。”猪五说。
“没人会来检查的，”小九说，“猪老大，我吃都吃了，你再给我吃几个吧。”
猪老大有些无奈，但他并不觉得这么做会有什么危害，也就听之任之了。
下了山，驮着猪的骡子们便朝不同的岔路走去了。猪老大骑乘的骡子把他带到了一处马厩前。
“马大哈，捡书报的新员工来了。接下来要做些什么，你跟他说吧。我要吃早饭去了，这帮叫‘猪’的东西，真是磨蹭得很。”骡子说道，没想到，一直默不作声的骡子，一旦开口，话还挺多的。
“你来得正好，”披着一身红褐色鬃毛的马大哈说道，“正好和松鼠乘一匹马。松鼠是干这活的老熟手了，让他好好教教你。松鼠，你好好教猪老大，回头给你十枚木心钻。”
“我要二十枚。”
“你真是狮子大开口，十五枚最多了。”
“可以。”
“马二哈，带他俩去捡书报。”马大哈吩咐道。
“干嘛让我驮？这家伙那么重。”马二哈比马大哈要高出一头，长得威风凛凛。
“这家伙也就你驮得动，如果让三哈四哈驮，他们的骨头估计都要断了。”
“上来吧。”马二哈朝着猪老大和松鼠说道。
“我们这就去工作了吗？”猪老大问松鼠。
“是啊。”
“书报捡拾员这份工作具体是干什么的？我们现在是去做什么呢？”
“当然是去捡拾书报了，人类的书报。”
“人类的书报，我们看得懂吗？”
“我们把人类丢弃的书报捡回来，送到骆驼贤哲那里，他会把那些书报翻译成森林动物读得懂的语言，然后由山羊学究分发给所有动物。”
“原来如此，怪不得我第一次打开那些书，就完全读得懂里面的内容。那么，我们是去哪里捡拾这些书报呢？”
“马二哈会带我们去的。猫头鹰先知已经告诉了他，哪里有人又把书丢了。”
人类为什么会把书扔了呢？猪老大百思不得其解，在他看来，书里的内容既丰富又有趣，为他打开了全新的认知，让他对新的生活有了向往。但他也没法问松鼠和马二哈，毕竟他们也不是人类。
“我们到了目的地，把人类丢弃的那些书报全部扛回来就行了吧？”猪老大问。
“马二哈可扛不动那么多书，我们需要对书报进行筛选的——有些书必须带进森林，有些书不能带进森林，其他的则是可带可不带的。瞧，这里分别是必须带进森林和禁止带进森林的书报关键词列表。”
只见松鼠拿出一张红枫叶和几张构树叶递给猪老大，上面写着猪老大看不懂的文字。红枫叶上写着：自然、森林、动物、昆虫、植物、耕种、养殖、地球、土地、生命这十个关键词。构树叶上则写着哲学、几何、代数、尼采、弗洛伊德、xx语录、xx语言学习、字典、考古、逢考必胜等等等等——每张构树叶上写着十个关键字，总共五张构树叶，也就是五十个关键字。
“这些字我一个都不认识啊。”猪老大说。
“这是人类写在书本封面上的文字。红枫叶上写着的，是必须带回森林的书本关键词。构树叶上的，则是禁止带入森林的书报关键词。你就对个形吧。”
“那多费时间啊，每一本书，我都要把所有关键词都对一遍吗？”
“那些必须带回森林的书报关键词，你最好对一遍。其他的就算弄错也没关系，骆驼贤哲翻译的时候还会再筛选一遍的。这个工作，做多了就熟悉了，像我现在，光看封面就知道这本书要不要带回森林了。你如果有不确定的，可以先问我。”
“那真是太感谢你了，你做这份工作很久了吗？”
“是啊，都快五年了。”
“怎么不试着考更高的分数，尝试不同的工作呢？”
“做熟了就不想挪窝了，况且这个工作提供的食物，都是我喜欢的。马二哈他们不也是吗，同样的工作做一辈子，甚至祖祖辈辈都做一样的工作。”
“一方面是熟悉了，一方面是我们擅长做这些。”一直没有说话的马二哈说道：“如果让我们像长臂猿一样在森林里跳来跳去，给你们分发食物，这种工作我可做不来。”
“可是，不是还有一等大臣、二等大臣、三等大臣这种活可以做吗？据说这些活不仅清闲，而且吃的都是最好的东西。”猪老大说。
“你觉得我们能考到那么高的分数吗？”松鼠和马二哈异口同声地笑道。
“那些大臣们，不仅能吃到森林里最好的食材，而且还拥有森林里最好的住房。”松鼠说道。
“住房？”
“算了，别想了，这可能是我们一辈子都接触不到的东西。”
说话间，他们已经来到了目的地：一处废旧书报回收加工站。远处的碎纸机隆隆作响。
“快点行动吧，根据经验，这里下午三点以前都不会有人来。我们尽可能多捡一些可以带回森林的书吧。”松鼠说道。
猪老大立刻行动起来。经过松鼠的解释，他觉得自己挺喜欢这份工作，于是他决定好好表现。他用尽猪脑记住红枫叶上的那些“鬼画符”，然后用鼻子把书堆拱散，认真挑选起来。经过一上午的挑选，他发现，凡是带有“森林、昆虫、动物、植物、耕种”等的书籍，上面都会直观地画着森林、土地、以及各种动植物——这些东西都是他见过的，但至于那些“禁书”，他始终没有琢磨个出所以然来。于是他决定，先把所有必须带回森林的书先挑出来，如果数量不够，再随便挑几本顺眼的。看来，这的确是份并不困难的工作，虽然一直弯着腰盯着书看，身体和眼睛有些累，但并没有其他的不适。他的同伴松鼠也很友好，只要他看见猪老大把禁书放进要带回森林的书堆里，就会立刻把这本书拿出来。
日照当空的时候，长臂猿按时送来了午饭。猪老大发现，他和松鼠虽然做着同样的工作，但他们的食物并不相同。他的食物依旧是水煮鸡胸肉，烤土豆，油炸猪肉丸，但松鼠的食物却是他碰都不会碰的松果，但是松鼠却吃得津津有味。不知道当上一等大臣的松鼠会吃什么——他不由得想到。
下午两点前他们便结束了工作，因为马二哈说，他背不动更多的书了。于是他们便坐在树荫底下聊天。松鼠身上带了一块表，这也是他从人类的垃圾堆里偶然捡来的。在两点到三点的这段时间里，他教会了猪老大看表。他告诉猪老大说，如果在三点的时候起身返程，那么他们就能正好在黄昏的时候赶到骆驼圣贤那里，然后就可以下班了。
“不过，如果到了冬天，我们两点就要出发了。冬天日落早。”松鼠说道。
“这些知识，你都是从哪里学到的呢？”猪老大问道。
“当然是书本上。有时候天气不好，我就会早早回去。但是没到黄昏不能下班，于是骆驼贤哲就会让你读他刚刚翻好的那些新鲜出炉的书。”
真是份不错的工作——猪老大再次想到。
“有你们这么好的工作伙伴，我真开心。”猪老大感叹道。
“明天你就得自己干啦。今天因为你刚来，他们才让我指导一下你。明天也不一定是马二哈驮你过来了。你到的时候，马大哈会随机为你分配一匹马……”
猪老大的心里有些难过，但他没有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