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尽付东流

    第二天刘军就把车开走了，他的理由是你现在还不会开，我先熟悉一下车的性能，回来教你。刘军倒也是每天回来吃好饭就让齐欣出去练车，他在旁边副驾驶陪着，细心地讲解开车技巧。但一到白天他就把车开走。新车买来十几天了，基本都是刘军在用，齐欣隐隐有点不舒服。她想了一整天的说辞，决定明天无论如何车都不让刘军开走。

    刘军照例是过来吃晚饭，可他今天却带了一本大奇山的风景介绍回来，“这新车最好是拉拉高速，我呢也寻思着你父母出了不少钱，这周双休日带你父母和浩浩去大奇山玩吧。”

    齐欣看着大奇山的风景图片，准备好的说辞究竟没能说出来。自从认识了刘军，齐欣每个月要多花很多钱，通常她和浩浩两个人吃饭，一个月菜钱最多600元，可刘军胃口很大，每天买菜都要四~五十，一个月菜钱都要1500，虽然刘军每天有买水果，但每次只有三个，按他的说法，水果每天吃新鲜的，买每天的量就够了。现在又有了车，刘军也没有拿出钱来贴补她，而且车好像成了他的，齐欣只有每天晚上摸着开半小时。

    她想要和刘军摊牌，这样下去，她可负担不起。但每次等她要开口了，刘军总能在她开口前做出一些事，堵得齐欣开不了口。

    左思右想，齐欣还是决定大奇山之行后一定要开口把这事给挑明了说。

    大奇山距离杭州不算太远，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就到了。久不出门的王丽杭、齐军和浩浩都异常兴奋。一家五口在蜿蜒的石板路上走着，呼吸着山林的清新的空气，王丽杭整个人都精神起来。她布满皱纹的双眼笑弯了，不知道有多长时间没尝过开心的滋味，齐军也乐呵呵地陪着老伴。浩浩更是快乐得像一头小鹿，冲到了前面，追着那不知名的虫子乱跑，刘军扛着一家人的食物走在齐欣边上，讨好地说：“真想和你成为真正的一家人啊!”齐欣假装没听见，踢着小石子。

    一家人玩得十分尽兴，浩浩更是在回程的车上就睡着了。王丽杭悄悄地在齐欣耳边说：“这个刘军帮外公的丧事也出了不少力，今天又有心带我们全家来郊游，我觉得这人实诚。妈喜欢。”齐欣有点厌烦地推开王丽杭“妈，我累了，想休息了。”

    腹稿打了一遍又一遍，终究没有说出口。齐欣每日买菜做饭，刘军每天回家吃菜喝酒，隔个十天半月，刘军还带几个苹果或橘子去看望两老。王丽杭和齐军已经把刘军当成女婿看待。齐欣有半个月没摸到车了。那日，刘军照旧吃着小菜，一口酒下肚，听见齐欣懊恼地说：“你把车钥匙交出来，明天我要开车上班去。”

    “你那么点路开什么车，走走过去么好了。”刘军借着酒意满不在乎地回绝。

    “这车是你的还是我的？”齐欣猛地站了起来“你管我路近路远，我想开就要开。”

    刘军醉意一下子就散了，拉起齐欣的手，“你别动气，关键是这车发动机还要磨合一下，我怕你新手乱刹车，对发动机不好。”一边说着，一边摸出车钥匙放进齐欣的手里，“我明天坐公交去上班。”

    齐欣捏着车钥匙坐下了。心里又给刘军降了几分好感。

    一个学期说长也长，说短也短，转眼又到了期末。这个学期浩浩已经四年级了，面临着区内的第一次统测。浩浩这孩子，话不多，也不太小，但学习成绩一直遥遥领先，特别是奥数，还拿了好几个一等奖。这孩子的学习让齐欣骄傲。

    那日，浩浩回家告诉齐欣，“老师说我的作文写字还有点问题，让我晚上再修改一下，老师让我争取班级前三。”

    齐欣摸着儿子的头笑了。这是她最幸福的地方。

    晚餐齐欣做了番茄炒蛋，清炒四季豆和油爆虾，她想快点把饭吃了，可以腾出地方来给儿子改作文。现在三个人一起蜗居在齐欣一室一厅的小套间里。客厅里的饭桌也是浩浩的书桌，边上紧挨的是浩浩的小床，由于地方小，浩浩的床只有09米宽。隔着一块木板，后边便是齐欣的大床和衣柜。

    刘军风尘仆仆地从单位赶回来，由于没了车，他每天要倒一个半小时的公交车，单位的小面包虽然他可以开，但小区里没有车位。为了每天那一口热饭，为了齐欣，他愿意。

    推门便望到了那三个菜，“今天怎么没有我的下酒菜。”刘军边脱外套边嘟囔起来。

    “有的给你吃已经很好了，你又不缴饭费。”齐欣瞪了刘军一眼。刘军没有注意到，照例从包里拿出三个梨，“一人一个。”他也不恼，又从包里掏出一瓶五加皮，给自己满上。心满意足地喝了一大口，“舒服啊！”刘军呷呷嘴，“今天的四季豆炒得特别嫩，虾也很入味”他边吃边自言自语，没有注意到齐欣和浩浩已经快速吃完了饭。

    “你快点，浩浩今天马上要修改作文。”齐欣冷冷地说道。

    刘军顾自喝着，正在兴头上，“小孩子的学习不用抓那么紧，才小学呢，又不考大学，你们先去看电视吧！”

    “合着不是你儿子！”齐欣顿了顿，“你每天从6:30喝酒到8:30，我忍你很久了。”

    刘军默不作声，停了一会，他站起身来收拾了饭桌，招呼浩浩作业。齐欣已经坐在里面的大床上，“我这人就这么点爱好，每天不喝点酒受不了。我知道你是老师，你文化高，你也体谅我一下，我是真心喜欢你。”刘军挨着齐欣坐下。齐欣轻轻推开了刘军，“算了，没有什么，别再说了，影响浩浩改作文。”

    休息天，齐欣回了父母家。“怎么小刘没有一起来啊？”王丽杭关切地问。齐欣眼睛红了，憋住快要淌下的眼泪，“妈，我知道你们很喜欢刘军，外公去世他也出了不少力，但我不喜欢他，他是个俗人，他特庸俗。我一点也不喜欢他！”

    “可是，我们家需要一个男人，你姐姐也离婚了，你前前后后的这些男人哪个肯为家里出力做事啊？”王丽杭有点讨厌齐欣的不切实际，“我知道刘军没文化，不会浪漫，还喜欢每天喝酒。可是，他却是真心想踏踏实实和你过日子。你看，你的那些个男的，有哪个带我和你爸出去散心过？就连永胜都从来没有请我们二老吃过一顿饭！”

    齐欣的眼泪流下来，王丽杭并不放过她，“你能不能现实一点，你已经是个离婚带孩子的人了，不再是小姑娘，爸爸妈妈也老了，需要有人照顾”

    “妈，你够了没！”齐欣忍不住王丽杭的唠叨，她蹲下来双手捂住脸，大哭起来“呜，呜，呜”长长的头发垂下来，遮住了她的脸，枯黄，毛糙，凌乱不堪，齐军听到声响，从里屋出来立即拉起了痛苦的女儿，“老太婆，你少说几句！”

    父母家之行，对齐欣打击颇大。她精气神仿佛一下子被吸干了，整日脸色发白，嘴唇皮就像烤焦了似的卷了起来，焦黄的头发胡乱地捆在了一起。同事郑娟看出了她的失意，“你到底遇上什么事啦？怎么这副样子？”

    “娟子，你说二婚的女人还能找到一份属于自己的感情吗？”齐欣无精打采地问。

    “我觉得吧，能肯定是能，就是难点。”郑娟舔了舔嘴唇，绞尽脑汁地安慰齐欣。

    “我这个人可能还不够现实，总是幻想着要有一份真感情，想找个爱我的人，而且要是个优秀的人，可能永远的实现不了了。”齐欣苦笑了一下，心下准备向父母妥协。

    虽然不情愿，这些日子以来，她还是下班去菜场买菜，烧菜，和浩浩一起等刘军回家吃饭。这个“家”就这么维持着。

    浩浩的期末成绩出来了，他考了全班第二名。齐欣苍白的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由于学生数量增多，五，六年级的学生都要迁往新校区。下个学期浩浩和她就要在两个地方上学上班，齐欣不可能先送儿子上学再折回去上班，而高年级的学习成绩又非常重要，事关孩子的小升初。思量再三，齐欣准备去新校区附近租一套房，把自己住的这间小套出租来抵用一部分租金。

    事情进行得很顺利，齐欣在新校区边上租了间两室一厅的房4300，小套租了2700。简单整理过后，三个人就住在了“新”家里。虽然是租的，浩浩有了一间体面的独立的房间，可以安静地在里面学习，齐欣和刘军也可以有独立的空间。他们有时候会关起门来看电视，把电视开关开得很轻；有时候刘军也会把酒菜端到房间轻声地吃喝。

    日子就像这阴沟的水，有各种不满、小矛盾总能顺着阴沟盖流下。齐欣作为一个小学老师收入并不高，她承担了三个人的饭费，现在又多出每月1600 的房租，刘军却从来没有要拿出家用的意思。

    是有多久没有为自己添置一件新衣服了，是有多久没有买过一瓶像样的面霜。镜子前的齐欣摸着自己没有一点光泽的脸，头发愈长愈乱，毫无生气地耷拉着。“刘军，我现在手头很紧张，你要么承担饭费，要么承担房租。”

    正在喝酒的刘军心下一惊，小碗里黄得发黑的五加皮倒映出刘军一晃一晃模糊的脸，“不是我不想给，实在没有钱。我离婚时是女儿和房子都归我老婆的。”刘军一口干了那碗酒，“我用尽自己所有的钱，还问父母借了点才买下城北五十几平的两室一厅的首付，每个月的公积金不够还款，还得从工资中扣1500才付清房贷。我女儿每月还得付1000的抚养费。”

    刘军有点说不下去，“我的工资一个月3800，扣除上面这些，我只剩1300，一个月见一次闺女，除了抚养费，我还想带她去吃个好的，买点什么”一个大男人说到这里竟落泪了，“我老婆和我离婚是因为嫌我穷，我真的不想委屈我女儿。”

    “我知道你嫌弃我每天喝酒，我是干总务的，都是体力活。卫生院里要采购，要修灯，跑进跑出，一天忙到头，不喝点酒没力气啊！”刘军抹干眼泪，哀求地望着齐欣。

    齐欣心里嘀咕：你不能委屈你女儿，你成天委屈我啊。“那你把城北的房卖了，我也把我的小套卖了，我们凑一起付个首付，买套大的吧，我们两个人的公积金再凑点一起还款，房产证上写两个人的名字。”见刘军不搭话，齐欣继续说，“我就和你领结婚证。”

    刘军陷入沉思，他的眉毛拧在了一起，双手不停地搓着，讪笑了一下，不好意思地开口道“城北那房我好不容易买下的，不想卖，其实这样租房也挺好的。”

    “那你把城北的出租，租金拿来补贴我。”齐欣有点生气了。想到王丽杭说的“现实”准备做最后的妥协。

    “那房我才装修好没多久，租出去可惜了。”刘军继续搓手。

    齐欣笑了，“我们真的不合适，大家的价值观不一样，我们的关系就到此为止吧。”说完这番话，齐欣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一个沉重的包袱卸下了。

    “别，齐欣，我是真心喜欢你啊。”刘军一下子拥住齐欣，“别不要我！”

    齐欣也不动弹，冷静地说“你走吧。”

    王丽杭有万般不舍，也没办法，事情到了这步，总归女儿是亲的。日子平静地过了几天，刘军开始给齐欣发短信，每天都有好几条，“我对你是真心的。”“我们能再重新开始吗？”“我真的忘不了你。”齐欣每天看看就删除，也不回复。

    一天快递送来一个精美的礼盒，齐欣有点纳闷，打开重重包装，里面是两个苹果，旁边夹了一张纸条，歪歪扭扭地写着：永远爱你的军。齐欣啃了苹果，无动于衷地把纸条扔进了纸篓。

    又隔了几天，齐欣下班发现房门是虚掩的，难道是妈来了。正思量着，门从里面打开了，“都等你半天了。”露出刘军的头，他挤眉弄眼地朝齐欣笑着：“我今天下班早，买了菜，饭也烧好了，你快来吃吧。”

    齐欣又惊又怕，连忙倒退几步，“我只回来拿下东西，还要回学校加班。浩浩呢？”

    “浩浩还没回来。你吃了饭再去学校吧。”刘军伸出手来拉她。

    齐欣扭头就跑，她气喘吁吁地跑到儿子学校，幸好今天浩浩有社团，放学晚。齐欣接上儿子就去了父母家住了一宿。

    第二天齐欣上班，浩浩上学。齐军在包里藏了一把榔头和王丽杭去了齐欣的家。家里没人，昨晚的饭菜还原封不动地放着，旁边有一瓶喝光了的五加皮空瓶子。王丽杭和齐军仔细搜索了每个房间，幸好没有什么异样。“把门锁都换了，外面再装个铁门。”齐军有点不安，“等租期到了，换个房子。再把我们的房子也换门锁。”

    王丽杭不住的点头，心里有点后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