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未形之患

    齐欣把东西都搬回了娘家。开始过上单亲妈妈的生活。一个人陪孩子打预防针，一个人夜里起来给孩子泡奶粉。她觉得很累，虽然永胜也不干什么，但总会帮着抱抱孩子，起夜总是他承包的。现在虽然父母会帮她，但感觉是不一样的，那是一种失去了心灵依靠的感觉，是一种孤单寂寞的失落。她一天比一天沉默，一天比一天消瘦。王丽杭不敢在齐欣面前唠叨，只是常常会叹气。

    那天齐欣一个人抱孩子在小区散步，看到别人家爸爸抱着宝宝，妈妈在一边逗着宝宝，心一下沉了下去，她呆呆地看着儿子，有一种恶狠狠地想法：儿子，你如果死了，妈妈就解脱了。她抱着孩子蹲到小池塘边，给儿子看水中的倒影。心里想，如果现在松手，就自由了，就可以不过这种生活了。

    “齐欣！”姐姐来了。齐欣一下子收回自己的思绪，她抱紧儿子，立刻站了起来，她心下后怕不已，刚才自己是怎么了？她惊出一身冷汗，赶忙把儿子递给姐姐：“姐，帮我抱一会。”

    夜里，齐欣等儿子睡了，上网查百度，发现自己这种状况叫产后抑郁。学生时代的她，是那么开朗活泼，那么无忧无虑，而现在满脑子都是灰暗的，阴郁的，齐欣有点害怕。分开了一个多月，她第一次拨通了永胜的电话：“你在干什么。”

    “我在学蚕丝和竹子编成画帘。”熟悉的声音低低传来。

    “我很累，半夜还要起来泡奶。”齐欣一边说着，泪水无声地滑落。

    “你辛苦了。”永胜说。

    “那你什么时候可以回来看看我和儿子。”齐欣有点哀求地问他。

    “我尽量。”

    “哪天？几月几日？”

    “……尽量安排。”永胜答不出来。

    齐欣不等他说完，就挂了电话。她开始后悔这段婚姻。开始嫉恨永胜。婚姻带给她的是节省，操劳，苦闷，吵架，眼泪，还有无尽的尿布和奶粉。她在婚姻里迷失了自我，尝尽了人生百味。

    再苦的生活也是生活，再多的泪流了也会干。在儿子六个月的时候，永胜终于回来了。他比以前更黑了，更瘦了。但精神却十分抖擞，眼神里满是信心和期望。他剪掉了一头长发，整个人显得干净利落。

    他一回来到小家搞卫生，擦桌子，拖地，晒洗衣被，还把冰箱塞得满满的，这才来接齐欣。齐欣看到他变了样，又惊又喜，扑到他怀里大哭起来，永胜忙安慰道：“我这不回来了吗？这次回来有二十天，所有的活都我干，你去逛街，买衣服。”

    齐欣被永胜这么一哄，破涕而笑，拉着他去看儿子。王丽杭抱着外孙来认爸爸，这六个月的小孩已经认人了，加上永胜又改变了形象，完全不认识永胜。见永胜要抱他，吓得哇哇大哭，直往王丽杭脖子后面躲。永胜一脸尴尬，王丽杭不客气地说道：“宝宝都不知道自己有爸爸呢，三个月不见当然不要你了。”

    齐欣当下心情好转，就忙着打圆场：“爸爸现在回来了，看一看，宝宝就记住了。”说着，齐欣接过儿子。王丽杭和齐军对永胜一家越来越不满意，王丽杭继续说：“爸爸要读书，爷爷奶奶也是不来的，我们家宝宝是外婆家的宝，干脆跟我们姓齐吧。”

    永胜脸色变了变，他知道自己没尽到父亲的责任，也不好多说什么，低头不语。那厢王丽杭也来了气：“别人家爷爷奶奶不管的，就出钱请保姆，买奶粉，我们这个宝宝啊，全靠外婆养。”

    王丽杭平时带孩子出去溜弯经常会碰到小区里的一些老人，老人就是话多，东拉西扯，但没有一家跟王丽杭一样。要么奶奶管，外婆搭把手，奶奶不管的，也都出钱给请了保姆。只有这王丽杭是又出力，又出钱。王丽杭当然心里不平衡了，平时怕女儿不开心，不敢讲，今天撞见永胜，她得把几个月来的怨气发一发。

    永胜听了这么多，憋不住回了一句：“我妈有病，瘫在床上没办法。”

    “我也年纪大了。我身体也很不好，为了给你带孩子我手都伤筋了。孩子大起来，越来越皮，我管不动了，你们永家给我请个保姆帮我干点家务，否则我也要住院了。”王丽杭越说越激动，手指头都快戳到永胜的鼻尖。永胜刚回来时愧疚的心情顿时变成了暴怒，他的手握紧了拳头，齐欣急忙拉住永胜：“我们先回自己家。”她转头冲王丽杭说：“妈，你别急，一定请个保姆。你的辛苦我都知道。”

    齐欣抱着孩子，永胜拿着行李回了家。两个人各怀心事。永胜管孩子不在行，就每天洗尿布，打扫卫生，买菜做饭，齐欣一门心思对付儿子，生活平淡，却也有点家的味道。但王丽杭的那些话，一直横亘在两个人中间。宋知成见儿子孙子回来了，每天都要上楼看孙子。这6个月的小孩正是惹人喜爱的时候，虎头虎脑，大大的圆圆的眼睛，白里透红的脸蛋，而且能略听懂大人说的话，不时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宋知成爱这个孩子，爱到了骨子里。她成天卧床，永源又很少回家，这个孩子像一线阳光照亮了宋知成灰暗的生活。

    宋知成每天都来，不久便看出齐欣有心事。她懂她。一天，趁永胜买菜去 ，宋知成问齐欣：“到底什么事？我看出来了，一定告诉妈。”她把齐欣的手放在自己胸口，“都是做永家媳妇的人，你的苦我都懂。”

    齐欣眼眶一红，便把自己的委屈和王丽杭的要求告诉了宋知成。宋知成若有所思，低声说：“原来是为钱。永源现在和他姐姐在景德镇租下一个工作室，手头可能有点紧，再说问他要，他要知道是请保姆，肯定也不会拿出来。我来处理。今天我们的谈话你别告诉永胜。”

    齐欣不知道宋知成的用意，茫然地点点头。

    隔了几天，宋知成又挑永胜出门来看孙子。她支开保姆，看四下无人，就从内衣口袋掏出一个用布包着物件。打开拿给齐欣看：“这是永家传下来的竹丝画帘，一共有三卷，这是其中最小的，听永源说价值十万。”

    齐欣不敢接。宋知成接着说：“这永家说起来好听，非遗世家，其实就虚有一个名号，我吃了那么多年的苦都懂。眼下最要紧的是人，你看我，人都废了，留着这竹丝画帘有什么用。我担心你妈，一个人带孩子确实累，你把这个去典当行卖了，给你妈请个保姆，她心情愉快，对孩子也好。这孙子在我眼里比什么都重要，我没福气管他，也总的为他做点什么。”宋知成喘了口气，“东西再珍贵也还是人重要。这个道理我在身体垮了以后才体会到。齐欣啊，这事悄悄做，谁也不能告诉，包括永胜。”

    齐欣听了婆婆的话，悄悄把画帘藏好。她觉得这东西这么珍贵，卖了也可惜，但眼下生活不易，总得先管眼前吧。打定了主意，便等永胜回庐山才去典当行。

    收东西的人，看了半天，报出一个价：“四万。”

    “说值十万呢。”齐欣觉得这典当行也太黑了。

    “那你去别家问问吧。最高给你四万六。”

    齐欣又跑了两家，发现还是这家出价最高，便卖了。但她仔细收好了这张银票，心里盘算，如果将来有钱了，就把它赎回来。但她没想到这张银票将来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齐欣拿着这笔钱请了个保姆，给儿子买了一箱进口奶粉，又花6000元给王丽杭买了燕窝和铁皮枫斗。王丽杭高兴了，她可以在小区的人前直起腰板，她辛苦了几个月，身体虚弱了，也该吃点补品。“谁给的钱？”王丽杭摸着燕窝，笑眯眯地问。

    “永胜妈。”齐欣说，“不过，你别在永胜面前说，这是她妈的私房钱。”

    有钱好办事，王丽杭心情好转，安心管孩子。当永胜再一次回来的时候。她一改常态：“你们两人也好久没见面了，该过过二人世界。今天宝宝就留我这里过夜，你们明天再来接孩子。”

    齐欣被说得不好意思，涨红了脸，永胜心里乐开了花，觉得丈母娘真体贴人。他拉着齐欣就跑。永胜搂着齐欣，先去看了场电影，又去逛了西湖，才回家。久违的甜蜜又回来了，齐欣的脸红红的，靠在永胜的肩膀上，她觉得生活还是有美好的一面。那天夜里，他们又激情似火地相拥在一起。

    “哎呀，保险套在哪里？”永胜找不到。

    “没关系，安全期呢。”齐欣正在兴头上，觉得不会有那么晦气。

    两人缠绵了一晚，顿时觉得感情增进了。吵架带来的伤痕好像在那一刻抚平了。既然结婚了，有了孩子，就该好好过日子，齐欣觉得她应该试着从永胜的角度来理解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