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白首如新，倾盖如故
“我我？”
小荣喜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
众人一齐看向有栖川平宫，实在是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有栖川平宫笑道：
“对，就是你小荣喜，三十年前广羊城第一名妓。怎么，你不愿意吗？”
“愿意，一百个愿意，就是怕大人嫌弃我年纪大了，我我肯定伺候好大人。”
小荣喜仿佛换了个人，她挺直了腰，收了收下巴，伸手扶了扶头上的簪子，迈着小碎步款款来到有栖川平宫身边，缓缓坐下。
她缓缓伸出手来，给有栖川平宫续了杯茶。
她身上的气质，她的行为动作都变了，此时的小荣喜不再是玉春阁的老鸨了，她好像回到了三十年前，整个广羊城的豪富勋贵为了自己一掷千金的那段时光。
还有那个说要娶自己却从此杳无音信的穷书生，后来听姐妹们说，每个名妓的职业生涯都会遇到一个进京赶考的穷书生，并且在拿了妓女资助的银子后都会信誓旦旦要娶自己为妻。
穷书生好像是妓女通往名妓的必经之路，如果还没遇到，就说明你还不够资格成为名妓。这些穷书生一问就是穷的叮当响，但偏偏要来妓院狎妓而且还都想凭着花言巧语白嫖，妓女们其实也知道他们的话当不得真，但还是愿意相信他们的话，也算是沦落风尘之地的女人们，心里的一个寄托吧。
这些穷书生离开后，极少数后来真的金榜题名，然后和某个官家小姐完婚，什么赎身什么娶妻，仿佛从来就没有说过。绝大多数则是名落孙山，从此再无音信。
小荣喜心中感慨无限，其他人则被惊的说不出话来。
没想到有栖川平宫竟然有这种口味。
这一幕太过惊世骇俗，引得大厅上其余客人频频看向有栖川平宫这边，除了有栖川平宫丝毫不以为意之外，其他人难免有些如坐针毡。
仇天清点了点头，心想这个叫有栖川的月代头真是有点东西，那日跟混混杨三赌狠割自己的肉、吃自己的肉已经够狠了，没想到品位还如此独特，真是有点狠过头了。
傅报恩看了两眼，笑道：
“仇兄，有的人就是有些与众不同的口味，不奇怪不奇怪，来，咱们继续喝酒。”
数杯一过，傅报恩已两颊通红，至少有了七分醉意，白红缨抢过酒杯，不准他再喝。
傅报恩拿起茶杯，一碰仇天清的酒杯，将茶水一饮而尽：
“哈哈，好茶啊，和仇兄举杯共饮，茶也浓过酒啊。广府有一句名言‘有情饮水饱’，你我喝茶一样痛快。”
仇天清把杯中酒一饮而尽，也笑道：
“没错，有情饮水饱。岂不闻白首如新，倾盖如故？喝茶喝茶。”
这番接触下来，他发现这个傅报恩心思十分单纯，对人也不设什么防备，想来应该是从小长在官宦之家，后来又去吉利国求学多年，没怎么接触到官场上的尔虞我诈，还没学会老油条虚与委蛇的那一套。
倒是个可交的朋友。
仇天清随即又自嘲一笑，可自己和他不过也才接触两次，吃过一顿饭便下了判断，是否也是心思单纯，容易相信人呢？
无妨，大不了像前世一样再被骗一次，多大个事嘛。
两人以茶代酒一样喝的十分高兴，从福尔摩斯聊到当今时局。
傅报恩放下酒杯，身体前探，压低声音说道：
“说起来，仇兄你可知道为什么这几天全城戒严，只许进不许出？”
仇天清心说我当然知道，罪魁祸首现在还在我那待着呢，但我不能说啊。
仇天清摇了摇头。
傅报恩清了清嗓子，把声音压的更低了：
“据可靠消息，两广总督马新泉被人刺杀了，凶手据说是两个人，现在全城的捕快巡警包括神卫队的人一刻都没有闲着，全在搜捕凶手。”
仇天清也没办法，只得故作惊讶状，心想如果傅报恩知道凶手就在我那里，不知道他会做何反应？但应该不会报官，多半会装作不知情吧。
“过两天总督府就会发下讣告，不过会说马总督是染了急病不治身亡，你想想，两广总督被两个刺客轻而易举给杀了，人还抓不到，这要是传出去，朝廷的脸还往哪搁？”
仇天清问道：“那么谁会继任呢？”
“有可能是‘曾铁桶’，他现在跟他哥哥曾伯生可都赋闲在家呢，不过也不好说，虽然曾铁桶的资历是够的，但朝廷可始终防着他们曾家呢。湘军虽然裁撤了，但现在还有北洋军呢，北洋军虽然前身是淮军，但谁不知道李大人的老师是曾伯生呢。
我猜啊，朝廷可能会再派一个人来，然后顺便把广东巡抚撤掉，这个职位鸡肋的很，早就该撤掉了。”
曾铁桶便是曾浦荃，曾伯生的四弟，因在族中排行第九，是以又被称为曾九帅。被人私底下戏称曾铁桶是因为此人打仗善于挖壕围城，最后克复金陵城一战更是经将金陵城围困了数年。
两兄弟也因为为朝廷立下不世功勋，“兄弟俩同日封侯伯”被官场传为佳话，一时间风头无两。不过民间倒是有不同的看法，哥哥被称为“曾剃头”，弟弟则被叫做“曾老饕”，事实上，后世对两人也是褒贬不一。
从资历上看，尚且年富力强的曾铁桶确实是合适的人选，但朝廷对曾家始终有所防备，多半真会如傅报恩所说，会从别处派一名大臣担任两广总督。
傅报恩又说了许多被视为机密的信息，仇天清心想傅报恩的父亲必定是个大官，难怪天宝行和角马驿区都在第一时间便邀请傅报恩接手案件。
啪嚓。
陶瓷碎裂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谈话，那声音正是从有栖川平宫那桌传来。
“黎大人，手怎么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