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不是蛋糕，而是烫手山芋
从第一次面试见到刘坤，在唐宋的印象中，刘坤一直是从容不迫、稳如泰山的样子，上次在贵宾会客厅鼓励唐宋，刘坤也是一副超然世外的长者形象。作为千河省第四大财团的掌舵人，刘坤上结在千河省跺跺脚，整个省都能震一震的大人物，下交像唐宋这样的普通百姓，在银行系统和千河省的国资系统几十年信贷经验，刘坤早就见过了各种各样形形色色的人物，面对寻常事，内心早就古井无波、处变不惊了。
但这次，刘坤仿佛像丢了魂一样失魂落魄。唐宋在电梯里遇到了外出归来的刘坤，电梯门开的时候，唐宋看到刘坤站在电梯里，双眼空洞，眼袋像肿起来的鱼泡一样，平日料理的一丝不苟的头发凌乱的散在头上。
唐宋见电梯里失神的刘坤，出于礼貌，向刘坤半鞠了个躬，轻声的打招呼：“董事长好！”
刘坤仿佛一开始没有听到，过了一小会，才愣过神来，匆匆忙忙的应了一声。电梯里面只有刘坤一人，唐宋走进电梯，按下了10楼的按键，背靠在电梯的一侧，像电视剧里皇帝上朝时，太监侧身站位一样，腰微微前倾，侧脸着对着刘坤。电梯从1楼到10楼没有停顿，这十几秒的时间过得非常漫长又煎熬，唐宋想跟刘坤搭几句话，又找不到话头，只能拘谨的站在一旁，希望电梯快点到。
“叮！”电梯声音响起，到10楼了。唐宋说了一声董事长再见后，赶紧退出了电梯。电梯门再次合上的时候，唐宋仿佛听到一声重重叹息。
经过几天的努力唐宋三人已经将尽调报告初稿写的七七八八了，现在等冯晓波传回来跟天龙电商的访谈结果，就基本可以下定论了。
就在唐宋以为冯晓波会在当天结束，就把录音传过来的时候，冯晓波却失约了，当天晚上不但没有东西传回来，甚至连冯晓波的一个信息都没有收到。
等到第二天中午，还是没有结果，唐宋按捺不住性子，主动发信息过去问冯晓波：“晓波总中午好，昨天访谈结果如何？”
冯晓波只是回复了一句：“等我回去再说吧。”
唐宋把信息拿给季哥和小夏看，两人看完信息之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直觉告诉三人，可能在实地尽调过程中，发生了某些意外，打乱了节奏。
接下来的一周，冯晓波都没有传回来有价值的材料，导致唐宋三人的工作停滞了下来，直到财务部和法规部那边传来消息，经过两周的工作，审计报告和法律尽调报告初稿已经完成了。
唐宋拿到审计报告和法律尽调报告，给到小夏和季哥，三人根据各自负责的部分，对着会计师和律师的结果，逐字逐句进行了比对，由于此前工作还算认真，三份报告基本没有太大的初入，有偏差的地方，也都翻出底稿，找会计师和律师进行了纠偏。对比完成后，小夏把财务分析部分也补上了，整份尽调报告，已经基本完成，现在就只等冯晓波的实地尽调结论，和给陈天留空的财务分析部分了。
就在唐宋等待的时候，投资一部的老朱找到唐宋，说：“宋哥，你现在风头正盛啊，外面传你传的风生水起的。”
唐宋听后一阵不知所措，他先回忆了一下自己最近的行为，好像没有什么出格的地方，又考虑了一下自己的颜值和身世，平时自己表现的足够低调和谦逊，好像没有值得七嘴八舌的地方。
唐宋以为老朱在打趣自己，也打趣道：“喔唷，是哪个小姑娘看上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的我了，直接来找我要联系方式就得了，还用得着去外面讨论啊。”
“得了吧，你就别想那美事了，外面传的可不是什么好事情。”老朱正色道。
听到不是好事，唐宋也颇为紧张，赶忙问到：“那是什么事情？”
老朱说：“你们不是最近在做一个项目的尽调嘛，红象科技的，是不是写了一份尽调报告？”
听到是红象科技项目的事情，唐宋说到：“是啊，还有一部分没写完呢。”
老朱继续说：“你们这份报告，现在传到到处都是的，鼎泰小贷的人到处在说你们闭门造车，就蹲在人家办公室写了几天，就把尽调报告写完了，其实对红象科技的业务，一点都不了解，就问他们要了一堆材料，抄抄写写，誊了一大堆，凑了十几万字，看似很认真的样子，实际啥都不是。”
“啊！”
不光是唐宋，坐在旁边的小夏和季哥听到，也发出了疑问。三人在写这份报告的时候，连一同参与尽调的陈天都要防着，没给他看过，只单向发过给冯晓波一人，怎么可能传到到处都是，连鼎泰小贷的人手里都有了这份尽调报告。
听到这里，做过律师的季哥明显怒了：“鼎泰小贷的人还有脸嘲讽我们呢，他们的报告从头到尾连天龙电商和红象科技的关系都没有搞清楚，只知道红象科技跟天龙电商合作，运用了大象超市，合作模式、结算模式什么都没有，业务部分只是简单的提了一下，从头到尾都在评估那三层楼的价值，做信贷业务只关注抵押物有什么用，真正要抵押物变现的时候，整个项目就已经失败了。”
随后又看了一眼唐宋，自从三人参与这个项目以来，对外的联络一直是唐宋在对接，但唐宋作为季哥的师弟，朝夕相处下来，季哥感觉唐宋是个值得信赖的人，也不会蠢到把这些涉及红象科技核心商业机密的尽调报告往外发送。
季哥又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发出了疑问：“鼎泰小贷的人，怎么可能手里有这份尽调报告呢？”
三人复盘了一下，想到了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初稿出来之后，唐宋发给了冯晓波，冯晓波在跟甘保汇报的时候，又把初稿一起发给了甘保。甘保作为鼎泰集团信贷业务的负责人，鼎泰担保和鼎泰小贷都是他的心腹，把尽调报告发给心腹，让他们看一下尽调报告对业务的描述是否有问题，也不是不可能。而他们的心腹拿到报告之后，又发给了主办人，一层层传递之后，这份没有还被鼎泰集团打上保密字样的材料，也就传开了。
想到了这一节，唐宋三人大致知道了尽调报告初稿传出去的路径，但是还明白为什么鼎泰小贷的人会嘲讽自己，很显然，只要看过这份尽调报告，就会明白，三人对于红象科技业务的理解，是要远远超出鼎泰担保和鼎泰小贷的信贷报告的。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外面可是传的神乎其神呢。想知道传的是什么吗，请我喝个奶茶，我就考虑告诉你。”说到这，老朱卖了个关子。
“好好好，说完马上点奶茶。”唐宋忙不迭的答应下来。
“外面传，红象科技找了门路了，我们要出十几个亿，入股红象科技。”老朱神神秘秘的说到。
“这肯定是谣言了，尽调都没有做完，入不入股，入股多少，对价多少，这些都八字还没有一撇呢，这也传到太离谱了，哈哈哈哈哈。”唐宋哈哈大笑。
“我道是什么呢，怪不得鼎泰小贷的人会这么憎恨我们似得。且不说把我们鼎泰创投卖了，都掏不出来十个亿，假如这个项目最后真的推进下去，我们投资个几千万上亿，参股个百分之几，也是有可能的，这笔资金到了红象科技的账上，他们指不定就会还上鼎泰小贷的钱，说不定后续连担保都不做了。红象科技可是鼎泰担保的前十大客户，他们的主办人可就靠这个项目吃工资和奖金，如果红象科技手上资金充裕了，对于主办人损失可就大了。”季哥想到了其间关节。
听季哥说到这里，唐宋心里还是一凉，这个是他之前绝没有想到的地方，他一直天真的认为，按照领导的交代，把事情办的稳妥漂亮就可以了，没想到一个集团公司内部，还有这么多的利益山头。
对于红象科技这个项目，如果鼎泰创投投资的金额小，鼎泰小贷和鼎泰担保可以把鼎泰创投的投资作为一项业务的背书，理所当然的加大信贷投放力度，这样主办人可以获得更大的收益，如果哪天除了风险，也可以拉上鼎泰创投一起来背；而一旦投资的金额太大，大量的现金就会流入到红象科技，红象科技手上现金足够之后，就会选择换一部分利息高的负债。
“没想到啊，这也能引起别人的不满，看来在国企还是得更加小心谨慎才行。”唐宋心里暗暗道。
又过了几天，冯晓波一行人终于回到了鼎泰集团，外出的实地尽调宣告结束了。回到办公室后，冯晓波稍事休息，就把唐宋三人叫了过去，讲起了这次实地尽调的情况。
甘保、冯晓波、汤彬等人，先后到了北京、上海、杭州、广州和深圳五个地方实地尽调，不管是访谈高管、供应商还是物流公司，都非常顺利，但是在上海访谈天龙电商的时候，却处处透露着诡异。
那天，众人跟着陶涛去到天龙电商总部，天龙电商的电商部负责人在一处装修非常考究的会议室接待了他们，但是仅仅做了一个开场白，说了一些欢迎之类的废话后，电商部的负责人就离开了会场，把话筒交给了几个电商部的客户经理。
电商部的客户经理很显然入职的时间不是很长，主持人几乎是照着ppt讲了一遍天龙电商的历史、现在和未来规划，期间简单的提了一下跟红象科技合作运营大象超市的业务，整个会面，天龙电商就是热情礼貌，但一问三不知，讲完后，客户经理在公司的食堂热情的招待了甘保一行人。下午又带着一行人逛了一遍天龙电商的园区和历史档案馆，参观完后，就礼貌委婉的告诉众人时间也不早了，言下之意，就是要送客了。
甘保还想约天龙电商的电商负责人或者更高级别的领导谈跟红象科技合作的问题，都被客户经理礼貌的婉拒了，想见的人，不是在出差，就是在休假，甘保也知道问不出什么东西了，只得离开了天龙电商。
本来这次实地尽调的关键，也是约见天龙电商的相关负责人，谁知出去半个月，想见的人一个没见到，不想见的倒是见了一大堆，之后的行程，冯晓波还跟陶涛提了几次，要通过电话的形式，对天龙电商做一次访谈，但都被陶涛以各种理由糊弄过去了。根据多年信贷工作的经验，甘保、汤彬、冯晓波三人都觉得有猫腻，如果连关键人都约不到，至少也说明了，在这段商务合作关系中，红象科技对天龙电商是不重要的，或者干脆可以推断出来，红象科技就是单纯的依附天龙电商生存。
“有没有可能是红象科技不想我们投资他们，只想保持信贷业务合作关系，所以带我们看了很多，但最关键的又不让我们看到。”唐宋把这个问题提了出来。
冯晓波沉吟片刻，说到：“可能性不大，如果不欢迎我们投资，完全可以敷衍了事，没必要带我们去看那么多东西。我们发了那么多债，是很容易找到公开资料的，即使我们不说，红象科技也知道他们是我们的前十大客户，任何一个公司都不可能轻易放弃跟前十大客户的合作，所以即使他们不带我们去实地尽调，我们的对他们的业务规模也不会收缩。”
“这么看下来，我们是不是有理由推测，红象科技是依附于天龙电商生存的。”思虑良久，唐宋还是把这个尖锐的问题抛了出来。
冯晓波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身体后倾，往后躺在椅子上，双手抱着头，片刻又前倾回来，短期茶杯，呷了一口茶水，缓缓说道：“我这几天翻了一下天龙电视的招股书，他们的招股书和年报，都披露过大象超市的情况，双方合作到现在快八年了，红象科技对大象超市的运营范围逐步扩大，到现在红象科技已经取得了全国范围的运营权，并且天龙电商作为平台型电商的定位，以及大象超市的利润率远远低于天龙电商平台的利润率，短期内天龙电商收回大象超市自己运营的可能性不大。”
冯晓波这番话，肯定了的回答了唐宋抛出的问题，天龙电商作为流量入口，在这段商务关系中，是绝对强势的一方，虽然红象科技在这八年时间里，积累了很多技术和运营的经验，但始终作为依附者，运营着大象超市这个线上商超，由于大象超市的利润率太低，只有不到1，对于目前的天龙电商是一块食之无味的鸡肋，天龙电商拿过来自己做，会降低自身的利润率，所以短期内，天龙电商还不会对这块蛋糕下手。
这样看来，红象科技不但不是一块可口的蛋糕，反而是一个大的烫手山芋。
不过，在棋局中，棋子看清楚了形势没有用，落子下棋的人，才是关键。就在唐宋等人讨论的同一时间，背后的人，开始落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