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Chapter 47
林小枣/文
倪苏最终还是拒绝了路乘风。
诚然, 路乘风非常不错，各种意义上来讲都很好。他温柔妥帖，沉静包容似大海, 他说出的话也很具蛊惑性。
但一切终究还是太猝不及防，倪苏理不清, 也根本没准备好。
她的第一反应不是接受，那结果便只能是拒绝。
倪苏不曾有过恋爱经历, 甚至连暗恋的经历都不曾有过。
但她见过别人的爱情, 是怦然，是浓烈，是一秒坠入。没有人的爱情, 是她这般踌躇犹豫。
倪苏因此断定, 自己对路乘风不是爱情。
于是, 快刀斩乱麻，直白拒绝并拉开彼此的距离。
所幸《春列》庆功宴结束后, 倪苏的整个路演期便结束，她不必再跟路乘风一起天南海北地宣传，正好借此机会为他们的关系降降温。
漫长的暑假，倪苏为了忙路演几乎都没睡过一天好觉, 如今终于闲暇她便决定再重返校园, 一边抓学业一边顺便休息调整下自己的状态。
经历过粉丝接机和粉丝追到同层酒店这些事情后, 倪苏这次特意挑了晚上光线暗的时候返回学校。
她以为只要入校时, 避开粉丝和媒体就行了, 但现实却证明，她这个想法还是太天真了。
《春列1719》是整个八月讨论度最高的电影，倪苏返回学校时，个别影院都仍在放映此片。虽说倪苏不至于一夜爆红, 但她如今的知名度，也仍旧今非昔比。
这个节点，是大众对她最好奇，热情最高的时候。
倪苏当夜是躲过了校外的粉丝和媒体，但她回宿舍后，此消息便迅速传遍女寝又传遍全校。
校友们对于这个下半年最亮眼的明星校友，自然满怀八卦和好奇。
直到宿舍楼都已熄灯，都仍有其他寝室的学生们陆续跑过来，找倪苏签名合影，表达对她和《春列》的喜爱。
一开始，倪苏考虑到都是校友，签名合影又不是什么费力的事，便来者不拒。
却没想到，校友们会鱼贯而来……
到后来，不仅倪苏的手麻木了，学生们不断串寝室还严重影响了宿舍楼了纪律。
当晚，宿管阿姨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这些嚷着要和大明星合影的学生们赶回各自的宿舍。
然而这一切不过是开始。
之后两天，倪苏回归校园的消息彻底传开。大学对外来人员的管控又不像中小学那样严格，渐渐地，便也有校外的粉丝混进来。
意外倒是没发生。
但个别粉丝会混迹到课堂，女生宿舍楼里，架着单反或手机，偷偷地拍倪苏。这无疑会影响到课堂纪律，更严重影响了倪苏舍友们的正常生活。
在倪苏回归校园的第三天，有个富二代开着跑车，手捧一束朱丽叶玫瑰来到女寝门口，当众对她示爱。
对于这种素为蒙面却高调示爱的人，倪苏压根就没予以理会。
却不料，有人扒出这个富二代手上捧的那束玫瑰，一朵就抵一辆跑车。这个八卦瞬间便被放大，风头直超倪苏当初佩戴的“情人桥”，惹得网友再度揣测起她的真正背景来。
闹到这种程度，学校当初在疫情期间安装的人脸识别系统再度派上用场，而辅导员也再度找倪苏谈话。
辅导员表示：“q大和艺术学校区别还是很大，在《春列》热映这几个月，大家对于你的热情估计没那么快减退。学校很愿意为你创造良好的学习氛围，但如果你愿意的话：学校也可以对你特批不考出勤，允许你在家自学，只需要按时回学校进行考试即可。”
权衡之后，倪苏接纳了辅导员的建议。
她这段时间在校内受到的关照，早已超出普通学生范围。为了不给彼此添麻烦，她决定租一间公寓。
事实上，做出这个决定之后，倪苏竟还有些兴奋和期待。因为在她过去的十八年中，除了去年在剧组拍戏时，她还从未真正体验过独居生活。
倪苏早在考入q大的时候，就已经将自己的户口迁到学校，她原计划是等有购房资格后直接买个小户型独居。
没想到会因人生走上另一条路
，而将计划提前。
她因此对此事热情很高，最后都没借倪梦之手，直接戴上帽子墨镜，拉着杨雯雯一起亲自看房，利落便将此事搞定。
倪苏最终选在了倪梦工作室和q大的中间位置。
她这两个月被镜头拍累了，出于安全和隐私性的考虑，她还是忍痛选择了高档小区。听房东说，周围这片小区都很多明星居住，私密性极好。
但倪苏还是试住几天，确认的确清幽又舒适之后，才正式签订合同。
办妥所有事情，倪苏才将新地址发给倪梦。
对此，倪梦并未发表任何看法，只是在第二天便捧着鲜花和新剧本亲自登门了。
“你这个房子挑得很不错，地段和安全性都数一数二。”倪梦轻靠在客厅的沙发对她说，“当然，估计租金也不便宜。倪苏，房租加上你回赠路乘风的礼物，我想你是失手开启新征程了。”
她将剧本推向倪苏又道：“谭导你知道吧？他的文艺片曾在威尼斯电影节，一举拿下过最佳影片、最佳导演和影帝影后，这四项最大的殊荣。时隔五年，他的新戏开始筹备，倪苏，我认为这个角色非常适合你。”
倪苏不言，先拿起剧本快速浏览。
这又是一部表面轻松，实则压抑的影片。她讲述了一个被性|侵的少女，是如何用一生的时光，去打破疗愈心中那伤痕的故事。
背景人设和风格，都的确和她先前所拍过的两部都不同，倘若拍好了的确会是悲伤却又疗愈的好片子。
但是——
“算了吧。”倪苏却还是拒绝了倪梦，“我后半年这两三个月不想再进组了。一年不到连续拍摄两部作品，作为兼职进娱乐圈的我来说，已经足够，这几个月我希望回到自己的节奏。”
倪梦眉头微蹙，语气不可置信：“倪苏，人生不是任何时候都能有这样的机会。”
“《春列》的口碑和票房都很好，算是给你的影视事业打响第一炮，虽说你还有一部《野蛮生长》，但青春片
的结局谁都无法预料。倘若《野蛮生长》届时失败，而你又没有新的作品续上，人们便会很快将你遗忘。”
她劝慰女儿道：“倪苏，你不知道别人有多羡慕你能连续接到这么多好剧本。”
倪梦每次谈论起电影事业时，总是急迫而虔诚的，像一个势要攻破敌国的战士。她将电影圈描述得像一场战争，奇袭机会难得，似乎你稍有差池便会万劫不复沦为敌军的俘虏。
最初，倪苏的确会因她这些具有蛊惑性的说辞，激起熊熊燃烧的野心和斗志，譬如她们最初决定联手征战娱乐圈时。但自从倪梦那次私自隐瞒《野蛮生长》的试镜后，她便不再迷信母亲。
她有自己的节奏。
“倪梦老师。”倪苏认为这只是她们观念的差异，所以即便反驳也态度平静而谦和，“《春列》的椿来，《野蛮生长》的江月，其实都算是有些压抑悲哀的角色，我不希望自己连续演三个底色压抑悲情的角色。这样不仅容易固化戏路，更对我本人的心理不好，你知道我演戏很喜欢共情代入，连续三次我恐怕也得看心理医生了。”
听到“心理医生”三个字，倪梦蓦地一怔。
女儿沉着平静，她知道这样说没在控诉，但她有些难控地想到欢欢抑郁后，他们夫妻对倪苏的亏欠。
她本来还有很多劝慰的说辞，此刻却都说不出口了。
而倪苏予以她最后一击：“还有，倪梦老师，虽然做演员的没人不想拿奖，可也没有人每部电影都功力地奔着奖项去。”她将母亲当初的话还给她，“像演戏这样的艺术创作，应该是细水流长和可持续的，对吗？”
少女用最平静的语气说最犀利的话。
但倪梦竟没觉得生气，相反，她在女儿身上看到了更多自己的影子。她坚韧、独立且清醒，更重要的是，她胜在年轻。
女儿才十八岁，或许停下来稍稍整顿下也并无大碍。
“既然如此。”倪梦不动声色地将剧本收回，与女儿达成一致，“那我自然是尊重艺人本人的想法
。”
她笑了笑，拿起茶几上的花恭贺女儿：“倪苏，祝贺你乔迁新居，未来会更好的。”
选择被尊重，倪苏也无意多言。
她接过鲜花回之以微笑，缓和两人之间的剑拔弩张：“谢谢您。”
正事和恭贺都讲完后，倪梦便很快就离开了。
倪苏仍礼貌地送她出门，只是，再回来看见倪梦赠送的鲜花时，微怔了怔。她突然发现，母亲其实是那个送自己鲜花最多的人。
《春列》首摄日成功后，第一部作品杀青之时，人生第一个特殊的除夕夜，《春列》首映日……以及今天。
她也曾为这份浪漫而动容，但如今她却恍觉——鲜花美丽却极易凋零，是最无用的东西。
倪梦的确是激进的，但她却也是公私分明，足够尊重女儿的。
在倪苏表示想要放慢步调，投注更多的精力到学习上后，她没有再坚持安排剧本试镜，并兑现诺言真的为女儿争取到了绝对优质的商务。
别的新人刚爆出一部作品时，顶多代言彩妆品牌，或者是轻奢品的大使。
但倪梦利用自己和高奢品牌c家的十年合作情谊，竟为倪苏也争取到了c家一条线的代言。
这是什么概念呢？
c家是八大高奢之一，国内除了每年替她家走秀的超模苏酥，和三金影后倪梦以外，还没有任何别的代言人。于意欢三岁出道，做了十几年的国民女儿，还有倪梦女儿这层关系；c家却也因为觉得她的气质与品牌并不十分贴合，因此只给了大使的title。
即便倪苏第一部作品便创纪录，是电影圈最亮眼的新星，但想要够上c家这种高奢品牌的代言人，也还远不够格。
然而，倪梦却居然奇迹般地为她做到了。
十月下旬，倪苏和c家正式签订合约，她在时装周的尾巴上，以代言人的身份被邀请飞往欧洲看秀。
而同一时间点，于意欢作为c家品牌大使，也被邀请在列。
法国巴黎的秀场里，两个女孩狭路相逢。
然而，
于意欢这次却不似上次《春列》庆功宴那般萎靡，更没有因担心被拍到拿来和倪苏对比，而憋屈的躲藏角落。相反，她精神奕奕，甚至有几分扬眉吐气的意味。
因为，她拿到了c家今晚走秀的名额，而且是第二单元的领秀。
于意欢因“重度抑郁症”，暂时被各个节目拉入了黑名单，所有人都担心她再发生五月五日的意外，她几乎失去所有的录制机会。
却不料，蛰伏半年因祸得福。
时尚圈却认为她因对抗抑郁症，更添了几分别样的魅力。
这个时装周，于意欢拿到了《vogue》九月刊的内封，c家的走秀名额，依旧m家的少女轻奢全线代言。
刹那，她一跃成为同龄艺人中时尚资源最好的一个。
于意欢因此重拾自信，哪怕是在秀场遇见倪苏，她也丝毫不露怯，甚至得意洋洋地过去同她问了好。
国内也有不少被邀请的媒体，对于这两人在《春列》中的戏剧调转并不陌生，此刻两人在秀场重聚，自然将不吝惜将闪光灯对准两人。
于意欢发现有媒体在拍，反而更兴奋。她想，等晚上自己为c家走秀的新闻上了热点，便是自己踩着倪苏报仇之时。
因此，她主动同敌人问好：“倪苏，好久不见。”
倪苏感受到了于意欢脸上莫名的激动，但她此时根本顾不上这个人。
她看秀结束后，将在afterparty上面见c家的创始人，但她的英文口语并没有太好，她有些担心露怯。作为c家的第一位少女代言人，倪苏希望自己能够做到最好。
只可惜，从倪梦通知她来巴黎，到时装秀开始的时间太短，否则她至少能抱抱佛脚。
倪苏心里想着别的事，对于意欢便有些敷衍，只微微点头，便没理对方了。
于意欢却因此认为她在挑衅。
她故意眨眨眼睛，以炫耀的语气说：“倪苏，等会不要感到太意外哦。”
莫名其妙地放完话，然后于意欢便突然消失在秀场内。
直到时装秀正式开始，
倪苏才想起她的反常，疑惑她究竟又在作什么妖。
不过，疑虑并没有维持太久。
当艳丽高挑的超模们快步返场，为第一单元的序曲收尾后，t台上突然出现一个亚洲女孩。她着一袭海蓝鱼尾裙，面容隐忍而双目却明亮，犹如行走于刀尖上的小美人鱼。
这是本场时装秀的第二个单元，名为“破”，于意欢是本单元的领秀。
倪苏撞见于意欢明亮而认真的眼，不得不承认，于意欢虽然演戏上有许多瑕疵，但她在秀场上却非常夺目。
她的表演方式，居然很适合这种命题作文式的现场。
所以，于意欢方才莫名其妙地放话，其实只是为了幼稚的炫耀？
倪苏不由得勾唇笑了笑，她想，这还挺符合这位脑内缺根筋的大小姐的性格。
倪苏对于时尚界并不了解，她连倪梦为她争取到c家代言人机会都非常淡定，就更不可能因为于意欢能单元领秀这种事，而产生任何情绪波澜了。
她内心对于意欢的表现作出评价后，便关注起其他模特们的表现方式。因为倪苏即将为c家拍摄时尚大片，但她从未有过这方面的经验，所以想从游刃有余的模特们身上找寻一点技巧。
可于意欢从倪苏脸上看到讶异情绪的那刻，却认为她是在为自己能走秀这件事而惊愕，她认为这一仗自己总算大获全胜。
是夜，于意欢c家领秀，于意欢复出后的第一个镜头，双tag同时登上热搜。而于意欢为了拉踩倪苏，则故意将她和倪苏秀场同框的图，也带上了热搜话题内。
“《春列》两任女主角秀场狭路相逢，于意欢艳压倪苏！”
“于意欢高奢品牌t台领秀，电影圈失意时尚圈得意！”
“c家时尚秀，国民宠儿于意欢打败电影新星倪苏！”
一个个艳压通稿买得飞起，而国民女儿粉们自《春列》上映后便被倪苏粉追着打，积怨已久。他们也都趁着此次机会，大踩特踩：
——c家第一位中国模特，第一
位被邀请走秀的大使，国民女儿牛逼！无论有多少的新星，你永远都是最闪耀最引人的那一颗！
——路人看了都忍不住想说一句，如果于意欢不是身患抑郁，恐怕现在根本就没有其他新星的什么事了吧！
——呜呜呜呜行走刀尖的小美人鱼绝了！欢欢电影行，电视剧行，综艺行，现在连时尚圈走秀都行，根本就不用care所谓的紫微星。雨滴不在你巅峰时慕名而来，也绝不在你低谷时转身离去，我们永远伴着你！
——秀场艳压yyds，我想这就是大明星和十八线的区别吧！被某灵气派新星粉追着打了半年，今天终于扬眉吐气了，国民女儿就是坠吊的！！
……
因为于意欢太久没有出现在公众视野，一场高奢t台走秀，简直被国民女儿粉吹到了天上。不知道的还以为于意欢被官宣了代言人，或者是蛰伏之后带着什么了不起的作品回归了。
这导致路人们兴致满满的点开，最后发现却只是一场走秀而已，不由会产生微妙的落差感。
不过，于意欢毕竟走红早国民度高，如今她又身患抑郁症。即便她的粉丝吹得有些言过其实，但大众念在她克服病症坚韧复工的品格上，倒也愿意在怜爱之余给予她些许鼓励。
再加上，于意欢这次走秀的状态的确不错，“刀尖上行走的美人鱼”这个主题，和她本人最近的境遇非常贴合。走秀视频中，哪怕她和超模同台擦肩，她竟也没输。
所以，国民女儿粉吹那么狠，居然也没有舆论翻车：
——哇哦，c家这么多年除了一个超模苏酥，还没用过其他中国model，国民女儿属实牛逼！
——恭喜欢欢女鹅从时尚圈复出，期待能尽快再在综艺和影视剧里看见你的身影[心]
——呜呜呜呜我的互联网女鹅要加油呀，你起点那么高，就算有新星冒头了也没关系，养好身体再战电影圈[加油][加油]
……
或许是于意欢当初亲子综艺的国民女儿形象太深入人心，
大家都对她非常宽容友善，人人都在为她打气加油。
再反观倪苏那边，造梦娱乐工作室官博，居然连一套精修图都没出！
国民女儿粉一时愈发得意，直接内涵是不是土妞第一次出国，手脚都不知往哪放，所以根本修不出一张图来。
倪苏的粉丝本就处于最活跃的时期，这些论调便如一滴水落入翻滚油锅，霎时激得酥饼们冲了工作室的微博评论。
——倪梦老师到底行不行了，《春列》这票房口碑，没有宣新剧本资源就算了，为什么连一个商务都没宣？？？
——不说八大高奢了，以倪苏的现在的口碑人气，一个轻奢品牌好友，一个化妆品代言总该谈得到！
——呵，倪苏这个勤勤恳恳小艺人，果然还是比不上倪梦老师的亲女儿于意欢是吧？亲生女儿放假半年归来直接高奢走秀，手底下最有潜力的影圈新星，连一张精修图就不配？
——操！所以就拿倪苏赚的辛苦钱，送亲国民女儿上t台呗[咒骂][咒骂]
——双十一之前再看不见倪苏的商务代言，就他妈解约吧，白打工到底是什么狗屁资本家行为？？
……
倪苏的粉丝原本很佛，毕竟她才刚出道，第一部作品便能有如此成绩根本无须操心和激进。然而，国民女儿粉这次拉踩得太难看，可偏偏倪苏的确没官宣什么靠谱的商务，酥饼们就是想反击都拿不出一件“武器”！
出道一年，电影票房都类型登顶了，居然一个代言都没有，这换哪个粉丝不冲？
一贯雷厉风行的造梦娱乐，这次半点不作为，便直接被酥饼们冲成筛子了。
而这些无能狂怒的粉丝评论，无疑给予了于意欢莫大的安慰与力量！
从痛失《春列》的女主角之位，到综艺录制半途被吸血虫父母尽毁，再到十八岁生日铤而走险以命相搏……她已经错失了太多的机会。
c家的这次时尚走秀，是她央求了倪梦许久，才终于得来的复工机会。
原本，于意欢以为，母亲已经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