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我又不吃人，你跑什么？
苏绾听到有男人，转身就走。
晋安看见了，赶忙故意喊道：“咦，那不是苏姑娘吗？苏姑娘，我们王爷在这边呢……”
他这一喊，苏绾只好停住了脚步。
转身就看到裴凌也往这边看来，她只好顺着花径走了上去。
裴凌笑问：“我又不吃人，你跑什么？”
苏绾福了福身，尴尬解释说：“不知道王爷在此，怕万一撞到陌生人反倒生是非，毕竟这是在行宫里，我须得谨慎行事。”
裴凌笑了笑，指了指桌上的画说：“来的时候半路碰到个落魄书生卖画，说是祖传的，我瞧着不像是假的，就花了五百两银子买下来了，你帮我长长眼？”
苏绾垂眸说：“王爷说笑了，我哪里懂这些？”
裴凌走到她身边，见她香腮雪颊，一双明眸若落了星子般明亮灵动，也不知道她用的什么脂粉，似有若无的轻淡兰花香味，反倒勾的他越发想凑近了闻个确切。
晋安用力的清了清嗓子。
裴凌这才发觉自己的失态，信手摘了片叶子从她头顶掠过，顺便轻轻拉了下她的一缕青丝说：“你头发上沾到一片叶子。”
说完，还故意将手凑上去给她看，证明自己没有说谎。
苏绾抬手扶了扶鬓发，后退了两步，“多谢王爷。”
裴凌笑了，“你不必自谦，你们苏家的荟珍阁名满天下，从小你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何况苏家在江南也有古董铺子，这些东西若是你还说不懂，那谁还敢说精通？”
苏绾听他这样说，倒不好再推辞了，“不知王爷得了一幅什么宝贝？”
裴凌指了指桌上说：“徐子昂的《山居雪庐图》，你过来瞧瞧。”
苏绾走上前去，看着看着就入了神。
裴凌指着画上的几处地方说：“徐子昂画画极重细节，你看这雪庐里，坐着的人衣服上的褶皱都看的清清楚楚，这茅檐上的草缝里还有一只风干的蛐蛐，还有这里，残留的几片树叶上，叶尖还有悬然欲坠的霜露。”
“雪庐背后苍山渺远，树木林立，崖壁上还有未融化的积雪。整幅画的立意悠远闲适，却也透露着几分身居寒庐的无奈。”
苏绾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他劝朝廷变革被罢官，心里多少有些郁愤难平，自然心有不甘。王爷说的这些细节，等闲人模仿不出来，所以您觉得此画有问题是因为什么？”
裴凌抬手指向画上左下角的地方，“你看这里的枯草水墨浅绛，与旁边的树木墨色上有很明显的差别，还有这一处，梅花的虬枝中间有一块细小的缺口，不仔细看发现不了。但是看提拔印章却又似乎没有问题，所以我倒有些迷惑了，这画到底是真是假？”
苏绾沉思着点了点头，视线盯着那处婆娑的梅枝应道：“王爷当真好眼力，或许这幅画是假的，也是真的。”
裴凌一怔，眼底划过一抹疑惑，笑问：“苏姑娘此话怎讲？”
苏绾想起小时候的一件事情，便缓缓说：“以前我们古董店有个十分厉害的装裱师傅，那年我七岁，有人拿了一幅前朝文惠帝的字来修补，我就看着那老师傅收了钱，然后将画拿回了后院。”
“那时后院只有他一个人居住，我好奇就跟了过去，趴在窗户上透过窗缝往里看，就见那老师傅对这幅字好像十分喜欢，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
“接下来，我就看到他做了一件让我十分吃惊的事情。”
裴凌好奇的问：“什么事？”
苏绾回忆着说：“他将原来写有字的宣纸从装裱纸上拆了下来，然后用自己高超的技艺从原本的宣纸上，又揭下来一层，当时我都看呆了。”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他们这一行管这个手艺叫‘揭画’，厉害的老师傅可以将一张画作一层一层的揭开，最多的可以揭到七层，每一层都能独立成画。”
“所以我才斗胆说，王爷的这幅画是假的，但也是真的。说它假是因为它不是原画，可它又不是仿制的赝品，所以也是真迹。”
裴凌听的入了神。
这样的奇事他还是头一次听说，“那这手艺要是传下来可不得了。”
苏绾笑了笑，“行有行规，且不说这顶级的绝活能有多少人习得一二，就算真能传下来，要是都这样乱来，岂不坏了这一行的规矩？所以纵然世上有这样的奇人，却也未必肯轻易出手做这种不怎么光彩的事。”
晋安也在一旁点头说：“苏姑娘说的有道理，若真有这样的绝技，那人家指定也不靠这个吃饭，偶做一二还行，做的多了，总有人会上门找麻烦，这可不是小事。”
裴凌回眸看着苏绾，眼底闪着雀跃欣喜的光，心底赞叹不已。
可苏绾的注意力却还在那幅画上，感慨说：“徐子昂的画果然名不虚传，于细节处落笔，整幅画却又大气磅礴，只可惜他空有满腔才华却一生潦倒英年早逝，也没留下几幅传世之作。”
“有时候我也在想，其实在朝为官大可不必太过执拗，推行新政是好事，可若时机不对，再好的政策也落不了地，甚至还会搭上自己的性命。所以不妨等一等，只要是利国利民的事情，总有后世英主会采纳，那时候才是你大展身手的时机，而不是执拗的断送了自己的前途，再也没有机会去实现它。”
裴凌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戳中，轻轻颤抖了一下。
她一个小女子能有这样的见识，让他不觉汗颜。
他忍不住叹道：“朝廷的黄金贸易之路，屡屡被蛮胡打劫，早在三年前就有人提议要修建边关贸易城，本王也是赞同的。”
“皇上也觉得这个主意甚好，可是因为银两短缺，遭到朝中绝大多数人的反对，皇上便将这烫手的山芋丢给了我，我也正愁着该如何筹措银两呢。”
苏绾多少知道，裴凌不得宠，也不是皇上选后世之君的最佳人选。
不是因为他才干不够，相反的，正是因为他才能卓越，又有谢氏一族的鼎力支持，皇上才越发的忌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