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故事:渡(三)
木制的沙发,坐的久了,有些硌屁股。
「你都不知道,遇到胆子大的亡灵,上来就扯我的胡须。」卫霖已经哭诉了一个小时,它激昂道:「我这次定要回灵域。」
狮爷听着,从头到尾没一句安慰。
他将话题转移到我身上,「你就没有问题?」
突然被点名,我的学渣雷达响应,支支吾吾道:「我们那里做事遵循先来后到,我在等卫霖讲完。」
狮爷一个眼神,卫霖就屁颠的坐到我身旁,占了大半张椅子。
「灵域分为八渡,以八卦的方位分布。灵主统领全域,渡主分管各渡。」
它昂起骄傲的龙头,问道:「你猜我们是属于哪个渡?」
刚来几个小时,我诚实的摇头,「不知道。」
卫霖鄙夷的咂咂嘴,「这都不知,你可是全人类特性,看来也不怎么样嘛。」
我想告诉它,我是人,不是神。
退一万步讲,这个世界哪来真的百晓生。
它惹怒我了。
狮爷主动出声解释:「各渡都有对应的守护兽,我们地处东,为震,守护为龙。」
话里的意思很明了,我故意无视了一旁骄傲的小眼神。
说出了来这里的感受:「灵域既是亡灵的归所,为何又有如此严密的阶级划分?灵主怕也不是什么好人。」
卫霖着急护主:「那是因为在十几年前,渡遭受了不明力量的攻击,才致使现在的局面。渡主正在找方法破除,她也会帮你的。」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对面的笑声吸引。
望过去时,狮爷嘴角刚好收回,他像是被发现的小孩,小动作不断。
「快天亮了,你们早点休息。」
我看到它对着卫霖使了一个眼色。
所以,当卫霖端给我一杯白色的水时,我假装喝下,悄摸的给吐了。
晨光洒进房间,空气里的尘埃有了实体。
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没有手机,毫无困意,床就成了无用的摆设。
我在不大的地方来回转悠,还是打算去碰碰运气。
踏着骄阳,穿过客厅,打开房门,探出耳朵:「卫霖?你睡了吗?」
出于礼貌,我问了三次后还是无人应答。
我不礼貌的推门而入。
不见那条长龙,床上竟躺着一位容颜姣好的少年。
我微缩在角落,也能看清他又长又密的睫毛。
像一位沉睡的王子,等待着他的公主,将他吻醒。
即便是美色当前,我也没忘记卫霖,将房间的各个角落都找了一遍。
「难不成,你就是?」
怀抱疑问,我凑近床边,仔细打量,「卫霖那么暴躁,可你看起来就很温柔。」
窗外细簌的声响打乱了我接下来的动作。
高楼之下,粗壮的藤蔓袭来。
我将自己隐藏好,才敢多看几眼。
一根藤蔓同时睁开无数双眼睛,无限贴近地上躺着的人。
「它们该不会是来找我的吧!」
有了这个念头,我也顾不得床上的究竟是何人,拼命摇晃他。
无论我再怎么用力,也叫不醒一个睡得毫无意识的人。
声音越来越近,我慌乱之下,挥手就是一记耳光。
毫无作用。
我努力使自己冷静,卫霖想保护我,定会有应对的办法。
我恍然大悟,之前的那杯水,被自己的自作聪明蠢到无语。
危急之际,狗洞的记忆重现,我盯着沉睡的人,凑近嗅了嗅。
「你身上也没气味啊。」
可我眼下能找到的只有他,藤曼马上就到了。
「失礼了。」
我刚窝进去,就清晰的听到外头蠕动的细微声。
顿时吓得一动不敢动。
我把头钻进男人的衣服,用掩耳盗铃的方式避免被藤曼发现。
我捂住口鼻,却控制不住加速跳动的心脏。
紧绷的神经,被自身打断了方寸。
耳朵里充斥着砰砰砰的心跳声,已分辨不清藤蔓的位置。
玻璃落地后碎裂开来,一声巨响,划破了这段危机。
我透过指缝,贪婪的小口呼吸,与肌肤过近的距离,又将热气弹回。
头晕脑胀,无意的指尖触碰,我在心里夸赞,「这小子的皮肤也太好了吧,堪比剥了壳的鸡蛋。」
为了安全,我只能再赖一会儿。
7
夜晚,如期而至。
沉寂的酒馆片刻苏醒,又恢复了活力。
我坐在窗边,清醒目睹了男人的变身,宿醉后的不适,让它走路东倒西歪。
卫霖在木椅上舒适自在,见到我主动关心:「睡得怎么样?」
「很不错,睡得很熟。」我没有说实话,随意舒展四肢,装作无意的提及,「真不愧是动物世界,连作息都是昼伏夜出。」
「请注意你的措辞,这里是渡。夜里不影响外出,白天和黑夜都是一样的。」
「嗯,你说的对。」我敷衍的结束了这个话题。
接下来的几天,我都是毫无困意。
正好借此机会,赶在藤曼到来之前,积累路线,将整间酒馆摸了个遍。
也见到了狮爷的真面貌,健康的小麦色皮肤,他的五官犹如雕刻般立体,线条分明,轮廓深邃。
和他的气质很接近,安静的躺在那里,都能感觉到的气场压制。
有了独属于我的时间,半个月也不算难熬。
「每天待在这个房间里,我要疯了!」卫霖发着牢骚。
我一脸惬意的喝着绿色的饮料,这几天下来,我发现除了卫霖每天给我喝的水之外,酒馆里都是五颜六色的水,享受的间隙,也不忘宽慰道:「再坚持几天就好了。」
酒馆每晚来往的兽人很多,今晚的动静却差点要把房顶掀了。
「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我的担心,到了卫霖嘴里,成了多虑,「你还不知道狮爷是谁吧?他可是渡主最得力的助手,整个渡,都会怕他三分。」
它的大话尾音刚落,急促的敲门声就接上了。
「说曹操曹操到。」卫霖一脸轻松的开门。
一只大兔子着急忙慌道:「甲域的人来了,狮爷让你们快跑。」
「这么快!」卫霖说完,不等和我商量,拉着我就跑。
「我们就这样丢下他吗?」
「狮爷不会有事的。」
这条龙在我这里的可信度下降,就算要走,我也想确定狮爷是安全的。
我停下脚步,反客为主,轻车熟路把他带到了后院。
「来这里做什么?」卫霖不解。
「你变小,躲进我的衣服口袋。」
「为什么?」
我拍了下它的木鱼脑袋,「别问了,等会给你解释。」
我在外墙上摸索,手指被锋利的树叶割破,轻松一推,暗门就被打开。
「这里」
我捂住卫霖的嘴巴,示意它不要出声。
门外被藤曼占领,它们均匀的呼吸声,似有似无。
我之前留意了藤曼离开的路径,在门上做了记号,以备不时之需。
好在我体型偏瘦,蹲下后,完美隐身在其中。
脚失去知觉之前,一群兽人才推搡着出来。
「狮爷,出了这道门,这镣铐我也不得不给你戴上。要是一无所获,渡主怪罪下来,我可担不起。」怪声怪气的男兽人阴阳着。
由于被藤曼遮住了视线,我只能看到橘黄色的毛发,还有黑色的条纹。
两种特征相加,我便把它自动归为老虎这一动物。
等我想看得再仔细时,狮爷的话打断了我的思绪。
「呸,你们这些年,擅用渡主的意思做了多少坏事,我都记得,罪恶的火苗迟早会熄灭的。」
男兽人不屑的轻笑,「今年的圣火可不好夺取,狮爷还是想法子怎么求求他们,让你苟延残喘的活着。」
外来的客人离开后,酒馆里碰杯的激情未减。
基于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我们回到了房间。
卫霖背对着我,「你没有喝我给你的水,白天没有睡觉,你在骗我。」低沉的语气更体现它的恼怒。
「我只是想弄清楚后再告诉你。」
「人都喜欢自以为是吗?你知不知道,那些藤蔓产生的汁水,亡灵一碰,漏勺都捞不回半点。」
如此严重的后果,是我没想到的,不占理的对话,一时语塞。
「骂完了,舒畅了,还有三天就是圣火夺杀,明晚我们就启程回甲域。」卫霖的心情大起大落之间有严格的控制,惊掉我的下巴。
我不禁发问:「圣火是什么?」
卫霖又切换了情绪,翻了个白眼,「圣火?哼,甲域的几位首领,黑色的脑子,把随处可见的磷火聚集在一起,抓一群丙级的亡灵,撕杀争夺。」
「权力者的把戏,他们如此暴戾,为何不推翻呢?」
「人的思维是复杂的,在渡的划分里,更是严谨的,若是未被赋予,永远也想不通。」
卫霖完全保持了动物的外形,那颗大脑却反之。
我推翻了之前的看法,它在灵域的等级肯定比狮爷要高。
我对它也有了更多的好奇,「既然接下来的命运要连在一起,我想要先足够了解对方。」
「是时候向你坦白了,我之前也是渡主的助手,听狮爷说,比他还厉害。」它说着,垂下脑袋,「可是,我犯了错误,被打回原形,贬去丁级做苦力,之前的记忆也被抹去。」
「而十几年来,渡从未有过未化形的亡灵,你想带我去领功,顺便回到渡主的身边。」
对于我的推测,卫霖也不掖着藏着,「不过你放心,我忘却了过往,却清楚的记得,渡主是整个灵域最最好的人。」
它不生气的时候,又大又圆的双眼,充满了真诚。
还有保留的我,心虚的不敢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