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酒精
听到枳楠笃定的声音，沫雪下意识心头一颤，不知自己现在是喜是悲。喜的是在自己最需要一个人的安慰时，枳楠毫不犹豫地向她张开臂弯。而悲的话有两个原因，一是即使现在的情绪稳定了下来， 她心里的苦涩还没有完全消退，二是这么晚了，她实在是不忍心让枳楠大老远跑过来，毕竟都快12点了。
她连忙拒绝道：“小楠，你不用来，都这么晚了，我和你说说话就好了……”
枳楠听到沫雪的话语里其实是真的想让她过去陪她的，可能碍于某种原因又拒绝了——当然最大可能是因为太晚了，她说话的语气是骗不了人的。枳楠立刻打断她：“没关系阿雪，你等我一会就过去了。”
怕沫雪又出口拒绝，枳楠立马挂断了电话。她看了眼时间，沫雪说得没错，这么晚了，她要怎么过去？而且路上也不太安全。
当下，枳楠只能麻烦她爸爸夏正旭了，她心里知道这是一个不情之请，因为平日里夏正旭这个时间已经睡熟了，而且白天工作也很累，这个点打扰他实在是不好。其次，自己提出这么晚要出去，父母真的会同意吗？可是沫雪现在好像真的很需要她。沫雪一个人在家孤零零的，家里又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别的她帮不上忙，这点小事情，她实在是不忍心拒绝。
经过一番的心里斗争之后，枳楠轻声慢步地推开父母的房门，整个房间里只有细微的呼吸声。
不知是因为门缝里照进来的光亮还是枳楠的脚步声，刚进门，枳楠的妈妈唐冉诺缓缓坐起身来，揉了揉眼睛，半梦半醒之间问道：“怎么了？”
枳楠一时竟不知怎么开口，但犹豫了片刻，还是鼓起了勇气，“妈，我能出门吗？”
唐冉诺以为自己听错了，顿时清醒了不少，“什么？出门？现在？”
枳楠不好意思地“嗯”了一声。
“什么事儿啊，大半夜的。”睡梦中，唐冉诺说话还有些模糊。
“之前不是和你们说过吗？沫雪她们家出事儿了，她现在又一个人，突然给我打电话，我不放心她……”
她们两个的交谈声很小，可是依然惊动了熟睡中的夏正旭。他翻了个身，嘴里也含糊道：“怎么了？你们大半夜的不睡觉。”边说着边打了个哈欠。
唐冉诺没理会一旁的夏正旭，“可这么晚了，你要怎么去？又不安全，而且你今晚……还回来吗？”
枳楠双手交叠，一只脚在地上随意摩擦，半晌才说话，“我想……麻烦爸爸送我一下。”
夏正旭这才缓过神来，睁开眼，还一头雾水，“什么事儿？”
枳楠又简单复述了一遍，唐冉诺揉了揉眉心，“我的建议是别去了。”刚说完，唐冉诺又觉得不太忍心，毕竟枳楠和沫雪关系确实挺好的，随即又话锋一转，“哎呀哎呀，我也不知道了，你们父女俩商量着来吧。”转身又躺了下去。
枳楠内心忖度着，这算是默认了吗？
枳楠从小是个乖孩子，也从来没有提过什么过分的要求，夏正旭对自己的女儿也十分放心，他让自己清醒了片刻便说：“那好，那你看今晚就住在沫雪家里吧，这么晚了，来回跑不安全，也不方便。”
枳楠立马喜形于色，“谢谢爸爸。”
就这样父女俩收拾了一通，开车去了沫雪家。
自从挂断电话后，沫雪心里就有些许愧疚，这好像是她从小到大第一次这么麻烦别人。可是哪怕是听到枳楠的声音，她的心里也会好受很多。
此时，枳楠就像是一根救命稻草。
沫雪趴在窗户边，望着不远处的小区门口，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等待的时光总是漫长的，黑色的夜幕下一片静谧，路上已经没有了行人，只能看见路面上的几处冰霜已经沾满了尘土，显得污秽不堪，黯然无色。
一辆黑色的轿车转入了小区，停在了沫雪家楼下，车尾还不断冒着白气。沫雪从窗户里看见枳楠下了车，和车里的人说了几句话，车子便开走了。
枳楠的到来好像在沫雪的心里开了一扇窗，心里憋了好久的烦躁一下子散去了好多，似乎整个人都比刚才清醒了不少。不知为什么，两人相见，只是相互看着对方，并没有什么言语。沫雪拉着枳楠的手，像是在这个空洞的房间里找到了一丝归宿。两个人一躺在了沫雪房间的大床上，痴痴地看着天花板。
“小楠，你说命运为什么总喜欢捉弄人呀？”沫雪突然开口问道。
“不知道。”枳楠思索了半天，也只能得出这样的答案。
是啊，为什么每个人都要经历各种各样的坎坷？为什么当你以为自己自己拥有一切时，现实总会给你当头一棒。
沫雪出身在一个温馨的家庭里，父母也十分开明，虽谈不上大富大贵，但至少家境殷实。从小她就在父母的宠溺中长大，童年时的玩具是多少小朋友都羡慕不来的。在学校里沫雪成绩也一直是名列前茅，很受老师的喜欢，家里的奖状都快数不清了。就连她自己都觉得生活在样一个家庭里是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如果问她她的愿望是什么，那她的回答一定会是一家人就这样一直好好的。
可当你觉得一件东西必须属于你时，它就已经不属于你了。
“小楠，我这几天觉得像在做梦一样，我想醒来，可是又怎么都醒不来。”沫雪惆怅道。
“阿雪，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可是事情已经发生了，谁都没有办法改变，要向前看。”枳楠甚至自己都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些苍白无力，“向前看”这三个字谈何容易？
沫雪轻叹了口气，说：“小楠，我想出去转转。”她自己心里知道，自己不光是想出去转转，还想试图去寻找什么东西，来填补一下心里的空缺。
“现在吗？”
沫雪点了点头。
夜虽已深，可两个人竟不约而同地都没有想太多，一起出门了。
夜很静，街道上已经看不到行人了，只有路边偶尔驶过一辆汽车。虽然很冷，但今晚没有风。两个人就这样漫无目的地走着走着，不知去往何方，也不知什么时候会停下脚步。
不知走了多久，一片灯红酒绿映入了眼帘，动感的音乐从屋里传出，令人情绪高涨。这是一家酒吧，牌匾上写着“烈火如歌”。这个时间正是酒吧生意火热朝天的时候，各样的男男女女从这里进进出出，很是热闹。
沫雪扯了扯枳楠的袖子，嘟哝道：“小楠，我想进去。”
枳楠满脸诧异，“这里是酒吧诶，咱进这里，不太好吧……”
沫雪没有接话，只是看着枳楠，眨巴了眨巴眼睛，眼神里充满了渴望。其实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这么想进酒吧，从小到大，她还没有进过这种娱乐场所。虽然说，自己已经年满18岁，可毕竟还是个学生，进这种场所还是不合适的。但不知为何，这间酒吧像有魔力一般吸引着她，或许聒噪吵闹的音乐可以盖过她心里的阴霾。
枳楠虽然心里十分抗拒，但是看到沫雪的眼神，立马妥协了，“好好好，陪你进去，真是拿你没有办法。”
沫雪满脸欣喜，拖着枳楠进去了。
酒吧里面十分昏暗，只有各种颜色的彩灯随着音乐的节奏不断闪烁着，晃得人眼晕。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枳楠明显感到有些不适，可一旁的沫雪却充满了兴奋与好奇。店里的音乐声盖过了其它的一切声音，说话都得比平日里高好几个分贝才能听得清楚。
柜台上的是一个画着浓妆的小姐，即使光线不好，她火焰般的红唇也清晰可见，眼睛上的烟熏妆以及上挑的眼线似是带着几分魅惑。见有客人来了，柜台小姐立马迎了上来，满脸笑意：“几位呀？”
“两位。”在音乐的掩盖下，她们不得不扯开嗓子说话。
迎客小姐带着她们到了一个小的卡座上，酒吧的尽头是一个舞台，有一个摇滚乐队正在表演，闪光灯聚焦在主唱脸上，全场客人似乎都沉浸其中。
在整个酒吧氛围的带动下，沫雪感觉全身的热血在血管里奔涌，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
她们点了四瓶啤酒，在此之前沫雪还从来没有喝过酒。她将酒杯放在唇边轻轻抿了一口，味蕾上传来了苦涩的味道，啤酒的气泡在嘴里跳动着。她起先不是很习惯，但很快一杯啤酒下肚，她竟然开始迷恋这种感觉了。果然酒精容易让人上瘾，尤其是“借酒消愁”，不是没有道理。很快，她的脸上浮起了绯红的红晕，头脑也开始逐渐混沌起来，恍惚之中，她发觉自己的身体开始随着酒吧的音乐晃动起来。
枳楠坐在沫雪的对面，总是对喝酒这件事心有芥蒂，只是在杯中舔了几口，并没有喝多少。她对于喝酒的记忆只停留在某一年的春节，夏正旭公司的年终福利里有一瓶进口红酒，她当时也是觉得新鲜，尝了一口，但是她清楚地记得，自己对酒一点也不喜欢。
而此时，一旁的沫雪早已喝了好几杯，两瓶啤酒很快就空了。借着酒意，她竟然也跟着乐队的歌声唱了起来。她拿着酒杯，摇摇晃晃，似乎已经醉了。认识沫雪以来，枳楠从来没有见过她这个样子，一时间怀疑对面坐着的是她认识的那个人吗？
三瓶啤酒下肚，沫雪已经觉得自己头昏眼晕，视线也开始变得模糊不清，也许是借酒壮胆，沫雪推搡着枳楠，“小楠，你怎么才喝这么一点点，快端起杯子来喝呀。”
枳楠看到沫雪这个样子，伸手想要夺过她手里的杯子，“阿雪，你醉了，别喝了。”
沫雪一躲，枳楠的抓了个空，嘴里嘟囔着什么，沫雪现在说话已经开始口齿不清了，好像嘴里含着什么东西一样。
“小楠……”沫雪一下子将枳楠拽到身边，身上还带着酒气，“这才喝多少，我没醉。”
醉的人都说自己没有醉，这好像是人尽皆知的事实。看着一旁空掉的酒瓶，枳楠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拿着手在沫雪眼前晃了晃，“阿雪，你还知道我是谁吗？”
沫雪一下子把她的手推开，故意提高了嗓门：“小楠，别开玩笑，我怎么可能不认识你呢？”
看来，沫雪现在只是有点醉了，但还不至于失去意识。
还没等枳楠开口，沫雪便再次抱紧了她，“小楠，好不容易来一次，你开心点嘛，别耷拉着脸。”她说着，端起酒杯一口气往喉咙里灌了一杯，有些许的酒液撒到了衣襟上。枳楠连忙拿了纸巾帮她擦了干净。
没过多久，四瓶啤酒就被喝了个干净。而人，也是彻底醉了。看见桌子上歪倒的酒瓶，沫雪“咚”的一声将酒杯放到了桌子上，与其说是放，不如说是砸。这一声着实是把枳楠吓了一跳，“阿雪……”
沫雪举着空酒杯，对着灯光，眼神涣散，喃喃道：“果然啊，酒是个好东西！”随后她感到一阵眩晕袭来，伏倒在了桌面上，“可以解千愁。”
枳楠一时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当沫雪再次从桌子上爬起来时，双眼噙满了眼泪，脸上铺满了泪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