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我是我
“打呀！打呀！就照他脸打！”
“笨蛋！踢他下阴啊！”
“对对对，就这样打，戳他眼珠！顶他的肺！”
狐狸精看乐子看了个爽。
而墨太白此刻却陷入苦战，异常难顶。
太白二号的出手毫无章法，只是手脚并用的乱打一气，但偏偏墨太白对此毫无办法。
他以墨家武学对敌，要知道墨太白三岁习武，夏三伏冬三九从不懈怠，但如今面对一个只会出拳和踢腿的“自己”，连还手都很难做到。
“为什么？”墨太白自问，“我与这太白二号无论是速度还是力量都大致相当，可我的‘技术’无论如何都比他更强，这是为什么？”
太白二号又是一拳递出，墨太白堪堪闪身躲过，反击的一腿和太白二号的踢击撞在了一起。
“这到底是……”
狐狸精观察着墨太白，心说：“看样子还没注意到呢。”
“不过也对，人的认知一旦建立，要打破就非常难了。”
“要不要提醒他一下呢。”
但墨太白并未放弃，体内清气涌动，修行至今第一次，动用全部的清气，毫无顾忌的出手。
“好啊！来吧！难得有机会，也让我来检验一下‘我’和‘自己’到底有多强。”
墨太白战意升腾，与太白二号战成一团。
但还是老问题：拿太白二号的凌乱的攻势没有办法。
墨太白感觉自己的身体极僵硬，清气的流转并不畅通，自己的动作总是会被太白二号挡住。
太白二号一腿将墨太白踢飞出去，随即压在他身上便是一通乱打。
太白二号双腿钳制住墨太白腰身，墨太白动弹不得，只好抱头防守。
而此刻，疼痛反而让他的思绪越发冷静，清晰：“他是单纯的出拳踢腿，但是为什么仅仅只是简单的动作出手，我却会被他一直压制？”
“狐狸精开打时说这是我自己，如果这是我，为什么‘我’要用这种毫无章法的打法？”
“可是，这真的是毫无章法吗？或者说，这种不拘一格的王八拳才是最合适‘我’的吗？”
“难道！”
墨太白眼中灵光一闪，抬腿一踢，将压在他身上的太白二号踢开，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死死盯住太白二号。
“呼~”长舒一口气，“让我来验证一下我的猜想吧。”
太白二号再次冲了过来，墨太白不再使用墨家拳周旋，而是直直的与太白二号对了一拳，一腿。
再战起来，太白二号不再能压制墨太白了。
从开打到现在，二人第一次战了个旗鼓相当。
墨太白心下大定：“果然如此么。”
狐狸精眸光一闪：“终于发现了啊。”
墨太白与太白二号一拳又一拳，一腿接一腿的对攻。
在这段酣畅淋漓的对攻之中，墨太白明显感觉到，自己清气的流转变的畅快，身体的僵硬感彻底消失。
而墨太白做出的改变仅仅只是放弃使用墨家拳，选择忘记自己过去学到的所有武艺，选择相信自己的直觉和反应，只是单纯的挥拳，目的就是杀伤对方。
狐狸精心说：“没错哦，就是这样的……”
墨太白咧嘴笑起来：“哈，真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啊……”
一人一妖的声音重叠：“只相信自己的力量，相信纯粹的暴力就够了。”
“只是还不够，要战胜太白二号，只明白这点是不够的。”狐狸精心道。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二人的对攻到了白热化，你给我一拳我给你一脚，谁都不肯吃亏。
体力逐渐流失，清气的消耗也非常之大，墨太白是如此，他清楚，太白二号也一定是如此。
“究竟该如何战胜太白二号？”墨太白问自己，此刻二人也就是个平手的局面，容不得半点放松。
不知过了多久，墨太白筋疲力竭，全凭一口气在强撑，而太白二号的攻势，也不复开头的强劲。
“痛。”这是墨太白此刻最清晰的感受，浑身上下都是太白二号留给他的伤痛。
拳印，腿印，抓伤，甚至还有咬痕。两人面对“自己”都是无所不用其极。
但是墨太白清楚，太白二号的状态要比他更好，因为这场战斗的开头，太白二号都处于优势上风，消耗明显比墨太白更小。
墨太白一直在思考，如何杀死太白二号，很可惜，不管是踢裆，插眼，击腹，太白二号做出的动作都与墨太白撞在了一起。
一个完全的自己，应该如何去战胜？
偏偏此时狐狸精还会火上浇油：“太白弟弟，如果你不小心打输了死掉了，就要重头再来哦~”
再来一遍？墨太白的直觉告诉自己，如果第一次打输了，就永远无法战胜太白二号了。
人要战胜自己，只有第一次就赢，才能不断的赢下去，如果第一次就输了，那下一次再下一次也都会输。
狐狸精说如果自己在这里输掉死掉，那就永远不能够出去，他相信这天妖说到做到。
可是，怎么赢呢？
下作的手段，此生学习的武艺都不足够战胜“自己”。
“这狐狸精是怎么做到的，完美复制了一个我。”
看着面前不停挥拳的太白二号，墨太白忽然觉得他其实不像墨太白，而是像墨向阳。
像那个被生活压垮的墨向阳——同样的面色苍白，同样的双目无神，总是在每日每日重复着一样一样的工作。
墨太白是富二代，有爱着他的义父，没有那么多糟心的事，小日子过的神仙都不换。
这样的墨太白，怎么战胜墨向阳呢？
“不，其实是可以的。”
墨太白明悟：“要战胜’自己’，就应该抱有同归于尽的觉悟。”
就像他来到这个世界时所做的一样。
“我明白了。”
墨太白想到了，和太白二号同归于尽，既不是他赢了但他也没输，甚至在某种程度上讲，他其实赢了。
墨太白打算不顾一切的去掐死太白二号，哪怕对方也会在同时将他也掐死。
他在以前就做过同样的事。
“阿阳，要好好活着啊。”
温柔的声音在墨太白的脑子里轰然炸开，他已经辜负过一次了，还要再辜负第二次吗？
他的心如海浪般狂乱了。
如果有下辈子，我要叫墨太白，一听就是潇洒剑客的名字。
我是墨太白，我是一名剑客！
墨太白的手中多出了一把剑，尽管墨太白此前从未动用过，但一握在手中他就明白了，这是《太玄》。
而一旁的狐狸精在看到这一幕时，也愣住了：“这，这小子！”
墨太白一剑斩出，时间仿佛就此静止。
随着这一剑挥出，太白二号不再有动作，瘫坐在地上，胸口是一道长长的血痕。
墨太白也同时倒下，趴在地上，他太累了，《太玄》带给他的负担也太大了。
“哈……哈……哈……”墨太白喘着粗气，他几乎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一只雪白的小狐狸趴在了他的面前，墨太白翻动眼珠，和小狐狸淡金色的眼睛直直对视。
“你很不错。”小狐狸开口，此刻她的声音没有往日的那份戏谑，“我没想到你真的战胜了自己。”
“以前我在面临和你一样的困境时，我想到最好的办法，是和自己同归于尽，最终我晚死了一息，便是我通过了。”
“但你不同，你赢的光明正大。”
“能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的吗？”
墨太白反问道：“你是怎么做到完美复制一个我的？”
小狐狸道：“一开始我告诉你这是我创造的‘生死决斗领域’是瞎掰的，这其实是我族考察自己子弟的一种手段，也是天下诸族共有的手段。其名为：‘斩我关’，各族的俊才璞玉可以选择是否去经历这份考验。”
“这手段会生成一个完全的自己，而被考验者要做的，就是战胜并杀死自己，所谓‘斩我’即是如此。”
“如果通过了‘斩我关’，在我族，过关者将会无视血脉地位直接获得‘圣子’之名，有资格竞争下任妖王之位。”
“而他族是如何我并不清楚，但是想来地位绝不会低，一定会受到重点栽培。”
“毕竟，连自己都战胜并杀死的人，还有谁能够阻挡他呢？”
“通过‘斩我关’意味着同境无敌。我族也只有历代妖王才能通过，用和我一样的方式——同归于尽。”
“我族的历史很长，长到自有这天地时，我族便存在了，可是像你这样通关的，我却不曾在我族历史上见过，真是闻所未闻。”
墨太白此时开口：“那如果没通过呢？”
小狐狸很坦诚：“没通过便会被永远困住，无休无止，直到通过的那一刻，或是强行将未通关者捞出来。”
“但是修为将从此止步不前甚至倒退，连寿命都会被削减到一个极短的地步。”
“譬如你人族，若不通关，寿命便最多只剩下三年。”
“我说过不杀你，但是如果你寿命自然流逝或是疯掉，那么我既能夺舍你，又能不食言。”
墨太白此时转过身躺在地面上：“可是你没想到我真的通关了是吗？”
“是的，而且赢的如此，漂亮。”
墨太白沉默片刻，道：“尽管妖仙姐姐你是在算计我，但我还是得说，谢谢你。”
让我彻底知道了我是谁。
“一开始我以为你真的只是创造了一个和我差不多实力的化身与我战斗来增加我的实战经验。”
“战斗伊始，我陷入劣势，只是没想明白我为什么会陷入劣势。”
“我明明练了那么久的武术，怎么会打不过一个毫无章法出拳的人呢？”
“你说我的对手是我自己，难道对我来说，这种没有章法的出拳才是最适合我的吗？”
“忽然我想到《养气篇》中说，‘仙凡有别’，是了，我明白了，我自修出第一道清气时，就已经不再是凡人了，凡人的武学不管再妙再强，也根本不再适合我了。”
“老爹说天下武功唯快不破，无坚不摧。他一生追求的，也不过就是暴力和速度。”
“大道至简，武学对于现在的我而言，只是枷锁和限制，我放弃了武学，便能和太白二号拼个势均力敌。”
“可是打着打着，就不太对了。”
“无论我怎么出拳，怎么踢腿，甚至使用下三滥的手段，太白二号都和我同时出手，连一丝一毫的偏差都没有。”
“这绝不是你随手创造的复制体。”
“我意识到，这就是我。”
“太久远了，远到我都忘了，在过去的某一天，我就是这样的。”
“你说你想到的方法是同归于尽，当时我的想法和你是一样的。”
“可是啊，如果我和‘我’同归于尽了，那我岂不是又死了一次？那不就又重开了吗？我啊，这次想要好好活下去啊。”
“以前我告诉自己，说要成为一名剑客。我墨太白，要是一名潇洒剑客。于是太玄就来到了我的手中。”
小狐狸听完，缓缓开口：“原来如此么。”
她并没有多问，她太聪明了，她知道就算问了墨太白也不会说，这个十二岁的小少年心里装了很多事。
小狐狸心里忽然有了一个想法，这个想法很大胆很跳脱也很诡异，她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不确定自己究竟要不要说出口。
而此刻，墨太白强撑着站起身来。
提着《太玄》一步一顿，走到了太白二号的面前。
提剑轻轻刺入了他的头颅。
太白二号和《太玄》同时化作流光四散飞舞。
墨太白看着流光，听着耳边涛声滚滚，风吹起他的头发，扬起一抹释怀的笑，悠悠吟诵：“钱塘江上潮信来，今日方知我是我。”
在这一瞬间，小狐狸的心被墨太白这一时的风采击中。
“喂，太白弟弟。”
“怎么了，妖仙姐姐。”
“你要不要和姐姐定亲啊？”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