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再见一面
暮色四合嘈杂的酒肆内,汇聚着不少走南闯北的汉子和本地贩夫走卒,正值一日中最热闹繁忙的时间,客似云来、人声鼎沸。店小二灵活地穿梭在酒客之间,端酒送菜忙得不亦乐乎。
店内此时已满座,但有张桌子却甚是特别只坐一人,桌上横七竖八堆着十来个空酒坛,那人正醉醺醺地伏在桌上,埋着脸不省人事。
熟客进来都识得此人,不知他什么来头像是扎根长在了这桌椅上似的,连续一个月了,日日都这样喝的酩酊大醉,家里也不晓得还有没有人,也不管管。不少人都担心他会不会喝死过去,到时候连累老板还得吃官司。
酒肆陆续又进来不少人,也有胆大的拣了那醉酒男子身边的空座,招呼着同伴坐下来一道吃酒。
“听说了没有,第一鲜的叶夫人生了个孩子!”
“啊,还有这事!这女人真是太不知廉耻了!未婚生子,应该要抓去沉塘!”
“就是,安邑城的风气都给这个女子败坏光了!”
“不能够吧,没见她大过肚子。我怎么听说这孩子是她在墓地捡的。”
……
他们兀自叽里呱啦地议论着,把醉倒在侧的男人吵得睁开了惺忪的醉眼。本以为是个邋遢的酒鬼。企料这人生得好生英俊,飞眉入鬓,凤眼生威,他冷冷问道,“你刚刚说谁去墓地?”
议论之人被男人冷峻的目光所慑,一五一十将所闻都倒了出来。
凌敬敛眉沉思,她好端端去墓地干什么?他不记得她有什么朋友亲人需要祭奠缅怀。春风得意的叶诚与死气沉沉的墓地格格不入,这两者为什么会诡异的发生关联?
他敏锐地嗅到了一丝可疑的气息,回忆起两人最后相处的时光,叶诚不知为何情绪一直低落,归元寺回来对他更是骤然转冷,因为他成全了一个殉情的痴人……
殉情!
墓地!
电光火石之间他原本混沌的脑袋此刻无比的清晰,叶诚有事瞒着他,她身上一定发生了什么重大的变故,她怕拖累自己选择推开他,这确实像叶诚能做出来的事!
以往逃避不愿回忆的温情画面此刻冲破酒精的麻痹在他脑内不断重复播放,一想到他心爱的人,独自一人承受着磨难挫折,他便心如刀割。
叶诚!
他心潮澎湃再也坐不住,一个纵身扎进了黑夜之中,凌敬轻功了得疾驰如风,潜进叶府,熟门熟路地摸进了叶诚的小楼。他太需要见她一面,来安抚这颗忐忑不安的心脏。
借着月色他如愿见着了那张朝思暮想的面容,她瘦了,散着的墨发衬着小脸有些病态苍白。
即使在睡梦之中她也秀眉微蹙,面色忧伤。
“咳咳咳——”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难受地在床上辗转。
凌敬不忍,几步上前条件反射般俯身关切地轻拍她的后背。
梦中之人仿佛察觉到了什么,睫毛轻颤,微微睁开了双眼,两人四目相触。她眼含秋波痴痴地凝望着他,似不敢相信,“凌敬……”
这声轻唤令他动弹不得,他僵直着身体盯着她从床上爬起来,扑进他的怀抱,对着他惊喜道,“凌敬……凌敬……你终于愿意入梦来见我了。”
她以为是梦,这个久别的拥抱对他又何曾不似梦呢。
“凌敬,我好想你。”她贪恋着这份难得的温暖,赖在他怀里紧紧地抱着他,深怕他下一秒就消失无踪。
若说他负气离开,对叶诚有怨有恨,在此刻她说想他的时候,皆消散了个干净,有的只是无限的怜惜和疼爱之情。
他不在的日子,她也在受苦啊!
她微凉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抚摸上他脸颊,落在他紧锁的眉心轻轻地揉着,“凌敬你还在生气吗?对不起,我不该那样对你……你别生我的气了……”
“别生气了好不好?”
她自顾自地说着,盈盈美目盛着凄凄雾水无奈叹息,“像我这样一开始就没有未来,行将就木之人。本不该生出贪欲之念,任性妄为。若能重来,我就不招惹你了,害你为我受苦受罪。对不起……你若是不要那么喜欢我就好了……”
“诚诚……你为什么要这么说?”他如晴天霹雳!什么叫没有未来,什么叫行将就木?!
是梦给了她一吐为快的勇气终于可以对着他作最后的道别,“四年前我被梅鹤新一掌拍下悬崖,侥幸捡了条命,可身中奇毒无药可救。这些年我依靠白君珩所赠的秘药延缓毒发时间,苟延残喘。可总归难逃一死……”
中了梅鹤新的毒!凌敬只觉双眼一黑,心凉半截。他恨极了梅鹤新这个老贼,叶诚坠崖后他更是再见不得梅鹤新存在的任何一丝痕迹。将他生前的一切付之一炬,烧了个干净,竟将叶诚的生机也断了个干净。悔不当初。
他的诚诚要死了!要他怎么能接受这样的事实!从未有过的恐惧支配着他,令他害怕不安,紧紧地抱住她不断否定,“你不会死的!不会!”
叶诚闭着眼脸贴着他的胸膛,一直苦苦支撑的坚强护盾在凌敬面前不抗一击,再受不住内心的悲伤,落下眼泪,“死前还能见你一面,是老天对我莫大的恩赐。若能就这样死在你怀里,死也不再糟糕了,就这样死在这场梦里吧……”
爱人的凄楚的告白,绝望地令人心碎。
他怎么能接受这样的结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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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游于天际的游隼在主人身边鸣叫盘旋几圈后,落在了他的手臂上。
白君珩遥遥望着不远处的树林,他的爱宠没有带回他想见的人,却把情敌引了出来。真有意思。
他嘴角擒着抹冷淡地笑意,对着树林方向气定神闲道,“久闻玉面修罗威名,今日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凌敬原就没打算遮遮掩掩,信步从林中走了出来,远远与他对望一眼。
白君珩一副主人翁的姿态对凌敬做了个请的手势,指着身边的座位礼貌道,“贵客远道而来,还请坐下饮一杯吧。”
凌敬接过他递来的茶水,一饮而尽,开门见山道,“我来此是求你出手救叶诚。”
白君珩轻笑一声反问,“她怎么不自己来?”
凌敬神色悲伤,“她身体不大好。”
白君珩幽幽地扫了眼忧伤的凌敬,一双漆黑的眼眸若有所思,眼神晦暗不明令人捉摸不透,淡淡道,“她是不想欠我的情。”
“……”他竟如此直白地点破了,令凌敬一时不知如何应答。
白君珩道,“她既不想承我的恩,我又何必强人所难,我一向善解人意。你回去吧,守着她过完最后的时间,我想这就是她的心愿了。”
语毕他站起身背对凌敬,摆出送客之姿。
“你真的不想救她?忍心看着她死?”凌敬不信。
这话尖锐地戳在白君珩的痛处上,他一语不发额角青筋隐现,将酸涩的怒意强压下去,若不是你……我与她何须闹到如此地步!
“你若愿意救她,我可以答应你一个条件。”
白君珩复又转了回来,看他像个笑话。阴鸷的眼神玩味地打量着他,“什么条件都可以吗?我要你离开她,这一生一世都不可以再见面,你也会答应?”
凌敬沉默了。
白君珩一副了然的样子哈哈笑起来,“所以别乱开口做承诺,我要的你给不了!”
“除此之外。”
“你看我缺什么?”他对着凌敬两手一摊手,甚是自负。
“楚天骥的人头呢?”凌敬抛出条件。
白君珩一怔,原来他也知道自己的身份了。若是五年前对他而言这确实诱惑巨大,可如今整个飞星谷已是他的囊中之物,何况区区楚天骥。他戏谑一笑,“你的人头对我可能诱惑会更大。”
凌敬面色一沉,眉眼瞬间凌厉起来射出一道杀气。
白君珩丝毫不放在眼里,可他转念一想又改了主意,松了口风,“救叶诚也不是不可以,我要你听从我的差遣做我三年仆人。”
“……”
“救叶诚我还缺一个挺重要的材料,我想你不会拒绝,正好替我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