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 63 章
第六十三章
婚礼过后, 冬天渐渐临近。
倪梦和唐乌林本来打算过年的时候，带着糖果去暖和的国家过冬，但是因为国际形势的影响, 出国变得危险重重, 唐乌林和倪梦计划落空, 只好老老实实呆在家中。
唐乌林与倪梦不在家的时候，过年不必走亲访友，人在家中，那是怎么躲也躲不掉的了。
年三十的晚上，倪梦家里安排了一顿年夜饭，唐乌林和倪梦两个带着糖果出席。
三年前, 殷雪梅和倪海生夫妻俩请亲戚吃年夜饭的时候, 亲戚进了饭店包间习惯性地挑挑拣拣，总要说出些饭店的毛病来，好像这样就挑出了他们一家的错处，也显得他们一家子在亲戚里面低人一等。
风水轮流转，三年一过，饭店还是之前的饭店, 人还是之前的那些人——只多了个糖果。却再也没有人敢挑剔什么，哪怕饭店桌椅陈旧，有些甚至坐起来吱呀作响, 倪梦的大姑倪玉芬再也没敢说什么, 两个叔叔婶婶更是安静如鸡, 一门心思关心糖果冷不冷，饿不饿, 今天开不开心。
糖果跟着倪梦地位水涨船高, 成了倪家这一辈里最受宠的小女孩儿。倪梦两个叔叔家的孙子吃醋, 在包间里闹得大哭小叫，大人们被吵得受不了，纷纷捂住耳朵呵斥几个不守规矩的小孩子：“闭嘴！都别吵了！看看人家糖果多乖！像糖果学学啊！”
糖果不知道从哪里摸来个打火机，正要点餐桌。
火都打着了，正听见人叫她，茫然看过去。
倪梦嘴角略抽：“……”
倒也不必闭着眼乱夸。
亲戚们讪讪笑开，立刻转移话头将重点移去别处。
倪梦连忙收回糖果手里的打火机，严肃地说：“妈妈是不是说了过年不可玩火？”
糖果瘪瘪嘴，火多好玩呐，亮亮的，热热的，有漂亮的荧蓝色的光，还能把任何东西都烧着，桌布都不让她点，她还想秦奶奶漂亮的皮大衣全烧了呢！带毛的衣服，烧起来肯定不一般。
倪梦是糖果的亲妈，糖果肚子里打什么坏主意，她还能不知道？倪梦弹了弹糖果的脑门儿，说：“这个危险。”
她见饭菜还没上桌，立刻打开手机搜索视频，给糖果科普着火的危险，并且将消防员出动灭火的过程详细讲给她听。糖果被画面吸引，看得惊心动魄，一时间对火苗敬畏起来，看着打火机都怵怵的。
饭桌上，往年最活跃的倪玉芬异常沉默，她容颜憔悴，虽然化了妆，眼袋却遮不住，还有斑秃的脑袋，不戴帽子看着异常明显，摇摇欲坠的几根头发，仿佛一抓就要掉光。她女儿许音音到现在还没来。
殷雪梅以前可没少受倪玉芬的气，她半分关心，半分报小仇的心思，问道：“她大姑，音音怎么还没来？”
其实她看得出来，许音音这孩子一向粗中有细，很懂事，大年大节亲戚团聚的日子，不会不来，今天如果缺席，多半和倪玉芬吵起架了。
倪玉芬本来就神态恹恹的，听殷雪梅问起许音音，脸色越发难看，气鼓鼓说：“她不来就不来！不用管她！”说着，怜爱且艳羡地看了看糖果，竟忍不住说：“雪梅啊，把糖果给我抱抱。”
殷雪梅最爱的就是炫耀她的乖乖糖果，看倪玉芬那羡慕的样子，给她抱一抱，馋一馋她也好。殷雪梅高高兴兴把糖果抱到倪玉芬跟前。糖果手里正在玩唐乌林给她的骰子造型的解压小玩具，哪里管得现在坐谁的大腿，她专心致志玩着手里的玩具，谁也不搭理。
倪玉芬仔细端详着糖果，这孩子长得粉雕玉琢，皮肤像极了倪梦，五官像唐乌林，尤其是鼻子和嘴巴，精致小巧，越看越欢喜。她可真是没见过比糖果还可爱的小女孩儿，她倪家的基因多好啊，生个闺女出来不知道多讨人喜欢，可偏偏……可偏偏许音音就是不生！
气死个人。
倪玉芬抱着糖果，心里忍不住地想：这要是我家的孩子就好了。
她把心肝都捧出来给这孩子都行。
糖果终于发现自己好像在陌生人的腿上坐着，不高兴地扭了扭，殷雪梅趁着糖果发脾气之前，赶紧把糖果抱了回来，还跟倪玉芬灿烂地笑着说：“孩子认生，我先抱回去了。”
倪玉芬十分不舍得。
家里亲戚就劝：“玉芬，你要喜欢，赶紧让你家许音音生一个呗！”
倪玉芬差点当场哭出来。
……也不是差点，其实已经在抹眼泪了。
大过年的，倪玉芬控制不了情绪，当众落泪。
亲戚们赶忙问倪玉芬：“怎么了怎么了？有什么事说出来大家听听，有什么事儿解决不了的？生意亏了还是出了天灾人祸了？这不还有梦梦跟小唐在吗？”
殷雪梅暗啐一声：做您的美梦呢！救急不救穷，甭想把她的好女儿好女婿当提款机。
倪玉芬“哇”地一声哭出来，当场控诉：“要是钱能解决的问题，那还叫什么问题啊？”
大家面面相觑，呵，还有钱解决不了的问题？
倪梦二婶问：“你家谁得了大病吗？没听说啊。”
倪玉芬瞪过去：“你家才得病了！”
二婶很懵，也很生气，她这不是合理猜测吗，这么呛她干什么！
亲戚们纷纷追问倪玉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倪玉芬难以启齿，半晌才失魂落魄说：“你们说要命不要命，音音说她不结婚，不喜欢男人，她、她要和女人过一辈子！”
满座哗然。
这、这太匪夷所思了，身边还没见到一例同性结婚的孩子呢！
唐乌林和倪梦倒是接受良好，尤其唐乌林还接触过同性恋剧本，虽然没接，但他一直对这种感情表示尊重。倪梦就更不用说了，当初追星的时候，还磕过bl的cp呢。
不能接受的是与时代脱节的长辈们。
同性相爱，在他们眼里就是病，精神疾病。
大家义愤填膺，指责许音音，还说让倪玉芬赶紧带许音音去看病。
唐乌林微微皱了皱眉。
他看不惯这样的场面，年纪大的人仗着辈分，对小辈的人生指手画脚——他们从不将孩子看做独立的个体，仿佛孩子的存在只是为了实现他们对生活的展望。
安安静静一直没开口的倪梦说话了：“同性恋不是病。”她如今说话有分量，随随便便开口，大家也都看着她。
倪梦二婶不是很有胆量地跟她辩驳：“怎么不是病了！同性跟同性别能生孩子吗？”
倪梦微微一笑：“二婶，那不能生孩子的男人和女人，难道要去死吗？”
二婶哑口无言，憋出一句话：“……不生孩子不完整嘛。”
倪梦温温柔柔地说：“不完整的人生多了去了，而且不完整才是人生常态啊，二婶你不是很想要女儿吗？没怀上女儿，你不也遗憾吗？难道因为遗憾就要哭天抹泪，丧气一辈子？”
二婶撇撇嘴：“这倒不至于。”
二婶转头就去劝倪玉芬：“梦梦说得对，你可别哭了，音音只是喜欢女孩儿，又不是不认你了。”
倪玉芬哪里能接受啊，哭得鼻涕眼泪直流：“那不是你孩子，你肯定这么说，你儿子要喜欢男的，打死不结婚，你想得开吗？”
二婶：“…………”
我好心劝你，你这样咒我，你可闭嘴吧！
长辈的观念太难更正，倪梦也就替许音音说两句话，缓解下她以后的压力。但她清楚，长辈们还是不认同同性相恋这件事。
倪梦恍然回忆起三年前中秋吃饭的那天，许音音似乎说过不结婚不生孩子的，估计倪玉芬那会儿当玩笑话听了，压根不往心里去。
等到许音音年纪大了，人生大事件件逼近，倪玉芬才发现许音音说的都是真话，一点都不带玩笑的，就开始愁了。
可惜愁也没用，托倪玉芬的福，许音音不是唯唯诺诺的人，不会受长辈威逼。
服务员开始上菜了，许音音性取向的话题暂时揭过去。
倪海生惦记着问：“妈怎么还没来？谁去接的？”
大家环视一周，才想起老太太还没来。
唐乌林起身跟倪海生说道：“爸，我去看看。”
倪海生笑呵呵应一声：“好。”
这几年里，唐乌林和倪梦空闲的时候没少往老太太那儿跑，老太太现在最喜欢的孙女婿就是唐乌林。
唐乌林正要出去接人，许音音扶着老太太来了。
本来老太太来，大家很高兴，但是许音音的事情刚被大家知晓，气氛顿时有些怪异。
许音音也是聪明机灵的小姑娘，一见亲妈眼睛还红着，亲爹耷拉着脑袋，就知道怎么回事了。她脸色也听不好看的，她早嘱咐过倪玉芬，不要将她的事儿往亲戚里说，谁知道亲妈还是管不住嘴。
老太太在来的路上也知道许音音交了女朋友的事儿了，她看过的电影很多，《霸王别姬》里程蝶衣就是个痴情种，怎么就非要异性才能相恋呢？
老太太牵着许音音，边往里走边说：“不管音音喜欢什么人，那都是我乖外孙女。”
糖果听见老太太的声音，甜甜地喊：“太奶奶！”
老太太喜滋滋走过去，摸了摸糖果脸颊，她年纪大了，抱是抱不动咯，只能摸一摸糖果的脸。
老太太与许音音入席，许音音今年坐在老太太左手边，右手边是唐乌林的专属座位——唐乌林和倪梦一起来倪家过的第一个年，就是坐在老太太身边的，后来就没改过了。
有老太太震场，又有寡言却有威严的唐乌林坐镇，年夜饭吃的还算融洽。
散场的时候，倪玉芬才抓着殷雪梅说酸不溜秋的话：“梦梦命可真好啊，我家音音要是有你家梦梦一半命好就好了！”
殷雪梅凉凉瞥倪玉芬一眼，挺挺了胸说：“什么命好？那还不是因为我家梦梦人好！你看没看《温馨的蓝房子》啊？人都说我女婿娶梦梦是高攀了好吗！”
倪玉芬无语，高攀？说得出口！倪梦就是命好，不然怎么攀上的唐乌林。
唐乌林一手牵着倪梦，一手抱着糖果，走到殷雪梅跟前说：“妈，您说得对，是我高攀。谢谢您肯把梦梦嫁给我。”
倪玉芬：“……”
女婿可真会说话，殷雪梅感觉气都顺了。
倪玉芬心塞得很，自己家女儿的事儿没解决，还被殷雪梅联合她女婿给秀了一顿，恨不得立刻就消失在他们面前，看都不看他们一眼。
殷雪梅见倪玉芬气恼地走了，摇头直叹，当爹当妈的怎么都想不开呢，不都是为着孩子好，孩子开心幸福不就完事儿了。控制那么多干嘛。
回家的路上，殷雪梅跟倪梦商量着说：“明天拜年之前，先回咱们家一趟。住咱们隔壁的叔叔阿姨也得跟他们走动走动。你带上乌林和糖果，一起过去。”
倪梦还能不懂妈妈的那点小心思吗，每年必备节目，炫女婿炫外孙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