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成株 (二)
苏竺扫了圈记忆却仍觉得眼前之人陌生,但从贴身女使惊诧的反应来看此人并非善类。
女使回过神在旁小声提醒道:“娘子,这位就是孙家公子的长姐。”
原来是那短命郎的阿姐,如此殷勤想来孙家还没放弃这桩婚事。
苏竺笑得和善,直接起身一把拉住孙家娘子的手:“幸有姐姐记挂,哇,这可都是上等的人参鹿茸,当真都是给我的?”
未等孙家娘子点头,苏竺半个身子已又扑在桌前,双手一揽,恨不得将所有宝物尽收囊中。
原本还挂着和煦笑意的孙家娘子见此不得不眉头轻蹙,都说这苏家长女自小名惊金临,是个德才兼备的聪慧美人,可眼下之人脸上挂着贪婪,眼底透着嗔痴,无不将她才涌上心头的喜悦一盆浇冷。
“妹妹莫急,这些都是你的。”
“不急不急,就是许久未见过这些稀奇玩意。”苏竺依依不舍收回手,大咧咧一屁股坐回椅子上。
“金临盛产药材,本还担心妹妹会吃腻了这些补品,妹妹喜欢就好。”孙家娘子不紧不慢坐下身,幽幽举起茶盏,俨然一副‘我就看你慢慢装’的模样。
苏竺见孙家娘子不信,抬手吃茶将杯盖碰得噼里咣啷作响。
“嗯~这京都的茶都泛着甜味,好茶好茶。姐姐有所不知,我虽是自小泡在药罐中,但金临生产那些金贵药材实在是价比天高,家父仅一地方小官哪有银两吃这些。再说……”
她刻意一顿,抬眼环顾一番四周后,才凑近孙家娘子面前压低声音继续开口道:“再说有那银两还不如出去多买些不知名的画作,这样也好保住才女的名声。”
孙家娘子眉毛一抖,拍案而起:“什么,那些画作都是你买来的!”
“姐姐小点声,我这是觉得我们马上就是一家人这才开诚布公坦诚相告,姐姐可莫要透露出去。”
“简直不可理喻!”
孙家娘子铁青着脸愤然离席,苏竺在后不忘高喊道:“姐姐慢走,记得代我向大郎问好啊!”
她喊得声音越大,孙家娘子的步伐就走得越快。
“娘子这般糟践自己,这行得通嘛。”
“当然行不通。”苏竺端起茶盏一饮而尽,笑道:“孙家好歹也是书香门第,自然瞧不上这种徇私舞弊的腌臜手段,可那孙家大郎现已离世,再不及时拉个陪死鬼怕是死讯要藏不住了。”
“那既然如此,娘子方才又为何……”
“当然是恶心恶心她喽。她越是看不上我,却越要抓紧促成这门亲事,看着吧,不出三日她还会装作无事发生般来家里相劝的。”
“可娘子就不担心孙家会将今日的话透露出去,此事虽为谣言但也架不住人人相传就成了他人口中的事实啊。”
小女使一脸担忧,苏竺却笑着一把拉过忧心忡忡的女使,然后舀了一碗鱼羹推到她面前。
“你当孙家想要我给短命郎陪葬是当真看中了苏家的门第,苏家长女明冠金临的头衔?孙家向来子孙不兴旺,要是再传出孙家独子婚前早逝的消息,那孙家以后仕途算是彻底没了。
可如若我履行婚约照例嫁入孙家,日后只需过继一个孙家娘子的孩子即可,到时孙家已有了后,病不病逝的消息便也不必藏着掖着。届时知晓实情的我就会摇身一变成为命硬克死孙家独子的真凶,而苏家之后的女儿都要被指指点点,最终就只能美曰其名为保全苏家名声而牺牲我替短命鬼陪葬喽。
先不论今日那孙家娘子是否真信了我的表演,从长远的谋略来看孙家都犯不上在此节骨眼败坏苏家长女的名声来得罪苏家,所以今日的事她不仅守口如瓶,还会为了讨好父亲主动联络一些落魄秀才贡献画作。”
“娘子果然料事如神!”
料事如神苏竺可不敢当,不过是看穿那些自命清高文雅之人的惯用自私嘴脸和龌龊手段罢了。
“料事如神也不如这口鱼汤呐。”
苏竺一声长叹后又抿了几口汤,什么孙家、什么名声、什么陪葬在一刻全都随着抖动的眉宇鲜掉在乳白汤汁中。
门外行色匆匆的背影突然停了下来,轻笑两声后朝偏角处走去。
次日一大早,孙家娘子果然又提着一串贺礼来访。
半撑着脸在书桌前的打着哈欠的苏竺,朝进院的孙家娘子招了招手:“姐姐来了。”
“妹妹当真是勤勉用功,这一大早就在院中练字。”
待孙家娘子看清纸上画满的王八时,俊美的脸庞还是不禁抖了一抖,但很快她又调整了神情,笑道:“妹妹天资果然不凡,这画作实在是别出心裁。”
要说今日的孙家娘子那也是进化了的,那双诚挚的目光伴着滔滔不绝的夸赞让苏竺都要相信自己就是马良转世,不再多画几幅就是浪费才能。
孙家娘子见她又拿起了笔,连忙又开了口:“妹妹练了这么久想来也是累了吧,不如我们说说话,也好休息一下。”
苏竺笑得一脸纯真:“从来还无人这般夸赞过我,既然姐姐喜欢,那不如这幅就送给姐姐吧,摆放在书房做个念想也是极好的。”
“那自是极好的。”孙家娘子指尖微颤,却还是笑吟吟接过了神作,转开话题:“妹妹这院子竹影疏斜虽是清雅却还是显得冷清了一些,这几次过来怎么没见其他苏家妹妹。”
孙家娘子说话夹枪带棒,苏竺顺势欣然答道:“我自小长在金临,这才回京几日,其他妹妹不亲近也是自然的。”
苏竺说罢掏出帕子抹泪,又哀声道:“我阿娘走得早,父亲又常年在外为官,如今好不容易一家团聚,转眼又到成婚年纪,我虽未见过大郎但好在姐姐待我同亲姊妹一般,想来日后也过得安稳舒坦。”
孙家娘子一听这话,宛若一颗定心丸入肚,喜色瞬时爬满眉梢:“你我本就是一家人,等你嫁入孙家,定不必再受如此委屈。”
未等苏竺再应,只听前院有小厮来报:“不好了不好了,主君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