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盛开（二十四）
“前面有人！”
男人一声惊呼，只见一位年轻女人搀着一妇人从山上缓走了下来。年轻女子脚步轻快，修长的腿在雪地上快速踏出一排整齐的印记，而她所搀扶的妇人就略显踉跄，一瘸一拐像拖着两块木头行走。
“你过来！对，就是你！”
年轻女人不紧不慢走到男人身前：“不知这位爷所为何事？”
“大雪早就封了山，你们怎么还在山上？”
“爷有所不知，我和我家娘子本是来山上替小郎君寻药的，谁知没等下山就下起了大雪，我和我家娘子只得在山上避了几天，这不等着老天肯放了晴才能下山，只是路滑山陡我家娘子不慎伤了脚才走得慢一些。”
男人瞄了一眼不远处的妇人又开了口：“采药？冰天雪地的采的哪门子药？”
“爷有所不知，这山顶有棵灵树，二十年开一次花，二十年结一次果，你若是不信我拿出来给爷瞧瞧。”女人边说边解下身上的包袱，然后慢条斯理将里面的草药一并摆了出来。
男人扫了一圈，一把捏住女人的咽喉：“你少在这放屁，这些无非只是些寻常药材罢了，还想糊弄你爷爷，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女人俏丽的小脸一抖，纤纤玉手直抓紧男人的胳膊：“爷别生气，这般娇贵的药自然不能放在外面，底下还有呢。”
大概是胳膊上的娇软酥麻感奏了效，男人将信将疑松了手。
“你最好不要耍花招。”
“我哪敢呢。”女人重新蹲下身，从底部抽出几瓣翠绿的圆叶。
男人冷哼一声：“不过是几瓣杂草罢了。”
“哎，此言差矣。”
女人纤手一抬，手中圆叶便跟着一转，借着日光翠绿间便倒映出稀稀疏疏的图案。
男人身后的小兵似乎也看傻了眼，惊呼道：“头，真是灵药啊！”
小兵未等再开口，屁股上直挨了一脚，他一边哎呦喊着疼，一边目不转睛盯着女人手中的树叶。
“去你的，不过是些雕虫小技。”
男人一把抢夺过叶子，只见叶片上面正雕刻着一个清晰的狼头图像，男人脸一沉，呵斥道：“是谁教你画这个的！”
身后众人一听男人发了怒，一时之间也围了过来一探究竟，待看清上面的图案时无不大惊失色。
站在一旁的年长妇人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下意识捏紧了双拳。
年轻女人身子一抖，嗡声道：“不是我画的，是灵树娘娘给我的。”
“去你的灵树显灵，说，到底是谁指派你们来的！”男人显然不信这套说辞，大刀落在年轻女人脖颈之际，只见妇人步履蹒跚走了过来。
“神树显灵本是好事，这位爷为何发怒？”
妇人的声音如淙淙流水，不慌不忙，不急不躁。她站在原地，许是因为脚受伤的缘故，她的一边肩头微微向下耷拉着。
男人啐了一声：“少在这装神弄鬼。”
“装神弄鬼？”妇人笑了两声，倏地站直身板，眉头一挑，脸上浮出一抹怒意：“莫不是这位爷在中原待久了，连阿莱神女的诅咒也忘了吗！”
妇人这一声呵斥无不让身后的小兵一颤，就连脸上明摆着“狐疑”二字的领头男人也跟着虎躯一震。
阿莱神女是邑人辈辈相传的庇护神。
相传千年前，莲山西侧有一位美丽的女子，女子久居雪山与狼为伴。一日，邑人先祖被人追杀一路逃窜奔至莲山，就在邑人先祖被团团围攻，千钧一发之际是女子引狼相助，邑人先祖才得以保全姓名。得救的邑人先祖，在莲山西侧山脚落脚，此地便是后来邑国的发源地。
得救后的邑人后代为报女子救命之恩先后三次登山，可回回都恰逢大雪，每当他们认为要命丧此处时，总有一头狼叼着一片刻有狼头的圆叶前来相救。后来回去的邑人便将此事禀告族长，族人听闻大喜长跪三天三夜叩谢神女庇佑之恩，又亲率人在山上种植百棵圆叶树纪念神女慷慨相助之举。
因为族长的重视和大肆宣扬，神女渐渐成为邑国家喻户晓的幸运之神，每逢大雪过后人们总会拿着雕刻着狼头的圆叶登山祭拜，并为女子取了邑语中意为好运的“阿莱”作为她的名字。
自此阿莱神女便成了邑人专属的保护神。
妇人瞥了眼男人的反应，胸有成竹从背上的包袱中抽取出一片一模一样的圆叶。她步履轻快将叶子递到男人手中，随后又念出一段格外冗长的邑语。
“这是山的庇佑，直往前走吧，我的孩子。”
男人下意识半跪低头，轻声附和了一长串，妇人便抬手轻点了下他的头。
“真是阿莱神女显灵！”
人群中不知是哪一个小兵嚎了一嗓子，妇人仿佛如神脱窍般惊慌失色喊道：“我的灵药，那是我的灵药！”
妇人正欲去夺那片圆叶，却扯像是到腿上的伤势，疼得直“嘶”了一声。她再站稳身，便又恢复了一瘸一拐的模样。
如此一闹，男人们面面相觑。
“头儿，这妇人是不是刚刚被阿莱神女附身了呀。”
小兵一出声便又被男人呵斥了一嘴：“少胡说八道，这里又不是邑国。”
小兵面色犹豫，提醒道：“可您忘了阿莱神女的诅咒了吗？”
也并非所有的邑人都是阿莱神女的忠诚信徒，早在百年前便有一群人欲要上山砍伐圆叶树，谁知这群人还没等下山便被狼群围攻，不过片刻地面上就只剩下一片皑皑白骨，此事过后邑国惨遭三年雪崩，家园尽毁。
后国师连称是神女动怒才降下诅咒，众将连夜雕刻三千印有狼头图案的圆叶，随着扬洒之路一步三叩九拜登山重栽灵树才平息了神女的怒气，此后每逢大雪过后除了祭拜礼外，凡邑国族人遇见刻有狼头纹样的圆叶必须登顶行大礼才能以表敬重，避免神女的诅咒。
此刻对于此传闻深信不疑的男人不禁为难起来，不登顶恐神女降罪，若登顶这两个人女人的出现又实在是蹊跷。
男人抽刀移到妇人的脖颈处：“你是如何知道这些的？”
“这位爷莫不是糊涂了，我只想要我的灵药去救我那苦命的孩子。”妇人见男人不信，连比划带说要急出了眼泪：“我那苦命的孩子自小体弱，无奈之举我只得去求一高僧指点，高僧所言神山之巅有颗灵树，采集上端的狼头纹样的圆叶淬出药汁服用方可有一线生机。”
“何处僧人所言？”
“江湖游历之人众多，实在不知高僧所处，只知他生得魁梧，倒不像是中原人。”
男人眉头渐松：“那僧人既未说明是哪座神山，你是如何找到此处的？”
“这方圆百里除了眼下之外哪还有其他的山群，我们来此也不过是一试，好在神仙保佑真在这雪山之巅寻到了灵树。”
“真有灵树？”
“那是自然，沿此坡再爬二十里便是灵树，不过各位爷要是也想寻灵药的话可得小心一些，灵树周遭狼群众多，我们也是蹲伏多日才得以趁机扯下两片。”
妇人声落只见一小兵从西侧快步跑来：“头儿，若是走下道怕是要多绕两日。”
男人沉思片刻，忽而仰头大笑起来：“果然是神女指点，系好装束，即刻登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