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盛开 (十八)
“秋蕊姑娘你都听见了吧,这一切都是大娘子的吩咐。”
小厮没好气夺过缰绳,将卷帘重新放下,车厢内,一片死寂。
秋蕊呆在原地,朱红的嘴唇瞬间变得苍白,颤动间眼底的泪珠差点倾泻而来:“大娘子,您糊涂啊!哥儿临走前千叮咛万嘱咐您现在断不能去西蜀啊!”
西口
狭窄的山路上挂满雪色,白衣少年步履蹒跚。
“这积雪太厚想要翻山并非易事,您要是累了,在此先歇息一会也不迟。”
少年喘着粗气,艰难摆了摆手:“本王不累,还有多久才能下山?”
“最快也要两日。”
“两日?那就太迟了。”
少年眉头一紧,慌忙加快了步伐,可他的双腿实在是太累了,在行走了两天一夜后不自主地打着颤,最终疲软地瘫在地上。外袍一角翻在雪面上,干涸的殷红宛若红梅初绽,甚是扎眼。
“如今山下有则安做掩护,您又何必如此强撑?不如,我们直接在……”
侍卫话还没说完,便被勉王一把拂开,他顾不上抖落身上的雪,正色道:“若不是那晚则安和吉信故意将本王灌醉,又怎会任由他们换了衣裳,事已至此,只得早出山路寻兵相助,可如今这场大雪来的实在是突然,山路积雪厚重马匹上不了山,宋家的人自然全都围堵在山下,则安此行怕是凶多吉少。他是在冒死替本王做掩护,本王岂能坐视不管!”
“勉王仁义,属下皆知,可山路崎岖又逢大雪,我们能否有命走下去都是问题又有什么余力去救他呢?”
“是啊,他本就是为了保护您的安危才挺然走险,您现在这般不顾及自己的身体岂不是白白让他去送死!”
“还请勉王三思啊!”
附和的声音越来越多,勉王面色复杂搓了搓冻僵的双手朝山下望去……
马车行驶得格外缓慢,广袤大地上只剩下马鞭和车辙碾雪的声响。则安正襟危坐在车内紧紧握住袖中的匕首,蓄势待发。
嗖的几道黑影闪过,老马悲怆低鸣一声便倒在血泊之中。
“保护勉王!”
“你们好大的胆子,胆敢行刺勉王!”
随行的侍卫似乎早有准备,直将马车中心的则安团团护住,而那几道黑影也抓住时机现了身。
“北兴都灭亡了多少年,哪来的勉王,给我上!”
两拨人马打得激烈,刀枪棍棒在高空挥舞,欻欻几下便在雪地上划出特有的印记。
空气中弥漫的血腥气让则安胃底一阵翻江覆海,他强忍那股恶心朝奔涌而来的黑衣人加深了手中的力度。匕首似乎彻底刺穿了黑衣人的胸膛,他颤抖的手下有一股黏腻的松软感,还来不及细想,手再一抽,那股感觉就跟着荡然无存。
那是他第一次杀人。
用的是幼时义父所教的方法。
有了第一次,则安的手似乎变得稳当起来,他可以随着侍卫的动作,麻利的斩除一道又一道黑影,可黑衣党羽实在是太多了,他的手腕已经酸痛不已,眼前却还是黑压压一片。
随着光影的推移,身前的侍卫一个接着一个倒在血泊,疲倦混着悲痛交织在他空空的大脑间,几度让他失了平衡。
黑衣人似乎似乎看穿了他的变化,不再进行蛮攻而是调换方向,全部朝他扑去。哐一声,他被狠狠踹在地上,抬头之际,四面八方已经围满了长刀。
长刃折出道道银光,晃得他有些目眩。
他想,他大概就要命丧此处。
秋蕊一时心急,也顾不上种吉庆的嘱咐,直接说漏了嘴,她见苏竺还是一副神情淡然的模样,泪珠噼里啪啦滚落了一地。
“您早就知道哥儿是故意将您引回金临的?”
苏竺没有否认。
男人出现的实在是过于蹊跷,而种吉庆的反应又实在是过于平静。
她昨晚下楼本想找那男人问清楚,却意外发现此人已连夜逃走,她驱车追了几里,不曾想人没追到反倒是在周遭发现了数道怪异的马蹄印。
如今能有这么大阵仗出行的,除了商队就是官兵。然眼下年关将至,商队早就一路南下,自不会贸然西行,这么一排除就只剩下官兵了。
苏竺回驿站后在楼下多坐了会儿,那个素日里来最精明的掌柜不是算错了帐就是上岔了酒,点头哈腰直赔了一晚上的罪,再一打听果不其然,勉王率兵回金临的路上遭了难,官兵此次正是前去营救勉王的。
未到西口就传出暴乱的消息,周遭百姓难免心中惶惶。此消息一旦传入金临,人心一乱,六神无主,不等邑人出手就将不攻自破,届时金临就将沦为第二个京都。
种吉庆与勉王等人素有联络,断不可在这种情况下坐以待毙,他故意设局引她回金临不过是不想她们涉险。
可勉王要是真出了事,回到金临就能又能如何?
“我都打探好了,下一个驿站还有几户小商贩,你到时跟他们一起回金临。”
“大娘子既然不肯回金临,奴婢又有什么脸回去,奴婢随你一起去。”
“秋蕊,此事可不是闹着玩的,稍有不慎就……”
苏竺还未说完就被秋蕊抢了先:“奴婢愚笨虽不懂哥儿的那些谋略布局,但也知此事关乎于金临事后的存亡。奴婢虽不曾习过武,但眼下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与其回金临坐以待毙,倒不如随大娘子和哥儿去一搏,若是奴婢真命到如此,奴婢也认了。”
秋蕊抹了把眼泪,眼神变得异样决绝。
那种决绝,实在无法让苏竺拒绝。
“宋某救驾来迟,还请勉王恕罪。”
慵懒的声音是从黑衣人身后传来的,只见一富态的中年男人缓步走上前。
“哎呦喂,你们这群不长眼的狗奴才,怎么把尊贵的勉王大人逼在地上了。”
男人声音再一出,原本还在打斗的黑衣人仿佛被按下机关一般,毕恭毕敬退在一侧。
则安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待看清眼前猥琐的笑意时,直啐了一口:“狗贼宋毅,你果然来了。”